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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ad2();“师兄不用赶得这么谨慎,九娘以为你是不怕的,车马再急,我的银簪也不会重刺进去。”

“死是不怕,就怕半死。”他徐徐道。

“这倒是了,以我的力气,重伤或许不能,不过应该能叫师兄瘫了。”楚姜此时才安心了些,跪坐在他身后审视着他,“师兄,我想问你几句话,你能如实跟我说吗?”

他点了点头,“或许可以。”

她抬起头,只看到他后颈的碎发,便又乘着月色盯住银簪,缓缓道:“你们想要留我在山中,等到我父亲把那副字给了你们再放我下山吗?”

“九娘聪慧。”

“可是我下山还是会告状的。”

他牵起嘴角,“那时候再告状也无妨了。”

楚姜听他声音里毫无惧意,簪子捏得更紧了,“师兄不怕连累到先生跟方祜吗?”

“九娘是明理之人,楚太傅也是明理之人,必然知晓此事与他们无关,怎会追究到他们身上呢?”

楚姜轻声一嗤,“师兄倒真是心狠薄凉。”

实则她也明白,在她没有大好之前,方壸跟方祜绝不会被追究,若她大愈,有救命的恩情在,她父亲更不会拿他们如何了,今夜其实只有廉申几人出现要挟她,也能达到相同的目的,还不会彻底暴露出方晏,为何他又要亲自出现?

她凝眉思量了半响,隐隐猜到了原因,“师兄是故意出现在我眼前的吧!”

“一身鱼腥气,出现不出现有什么区别呢?”

她抬眼看向他挺直的肩背,想要验证自己的猜测,便道:“师兄是不是早就跟那些强盗勾结了,不然先生当初怎么会谢绝我家的酬谢,只要诊金,还要我三哥许下诺言,为我诊病一事绝不能被你师徒三人拿来日后求报,先生正是恨师兄不成器,才要杜绝师兄走上歪路的每种可能。”

他没有作声,楚姜便继续道:“你敬爱先生,但是偏偏在歧路上越走越远,先生养育你多年,你犯了错事他都能容忍,所以师兄今夜一定要出现在我面前,是想要我去先生面前告状,好让你们划清干系吗?如此一来,以后你犯了天大的事,都有我父亲能作证,你与他们早无干系。”

她复问一句,“师兄,是这样吗?”

方晏竟悠悠叹了一声,在她听来不免有些妥协的意味。

“九娘洞察人心,是我往日小看了。”他对楚姜,由衷生出了丝欣赏,“不知九娘肯不肯叫我此愿成真?”

楚姜并未得意,听他语气心恐有诈,更生警惕,“那要看师兄肯不肯告诉我,你们拿我父亲一幅字是要做什么?”

“这我不能说……嘶!”

“师兄,我再重一点就到穴位了。”

方晏轻抽一口气,“九娘,不管我们说不说,你父亲做的事,都在我们手上掌着。”

她也生了气,娇喝他:“你们是不讲道义的,先前拿了黄金,还以此事来要挟,即便给了你们字,将来你们还会纠缠,便如附骨之疽,我不信你们。”

突然却又话锋一变,声音里故意带着骄纵,“那事却也不是我父亲做的,是我叫沈季甫去办的,我因为被两位族叔言语刻薄了,就不忿得很,叫沈季甫去寻人恫吓了他们,此事流传出去,只是我名声不好罢了,我父亲顶多落一个娇纵女儿,这又有什么呢?长安贵女杀人者有,抢夺人夫者有,我只是跟族叔玩笑几句,妨碍不了什么。

又或者,此事与我家可毫无干系,只是江上水匪横行,听说我族叔被找到时身无一钱,连一条镶了玉石的腰带都被抢走了,我父亲一封檄文呈回朝廷,将来江面肃清,焉有南阳王旧部溃兵存身之地?”

方晏缓缓摇头,“北周宣行孝道,杀人也好,抢夺人夫也好,终究没有违背一个孝字。九娘不要唬我不识北周风俗,方才听聂婶子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难道流言之下,九娘还不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之理吗?”

楚姜本还漫不经心地听着,听到“孝”一字时突然似想通了一般,神情骤然轻快下来。

“师兄知道我那两位族叔如今的情形么?他们如今再无张狂之举,族中对此满意得紧,还来信夸我父亲将他二人说通了,方才我说的那两个法子太费周折,还是我一封信送回族中好,信中道明实情,为了我父亲跟我三哥的仕途,族老们就要抢着来顶下这事了,既然孝比天大,长辈教训小辈是不是孝道呢?”

方晏一怔,微锁了眉,又听身后人轻快道:“想来你们只以为是我父亲与我两位族叔不和,便出了这阴私主意,才以为可以要挟他,又看我父亲应了你们要的字,以为此事拿住了他,师兄,你们实在将我父亲看低了。”

他这才笑叹一声,“却是我们错估了楚太傅,不过既是如此,他又何苦应下那副字?”

“皆因此事是我犯下的,师兄……”

她看着他从车辕向前滑去,一个箭步就借着马头站在了道边的方晏,慢慢闭上了嘴。

“既然这事不能做把柄了,我们该讲和了。”他姿态随意地拍着身上麻衣,话说得有几分恣意,脸上也没有多少逃出生天的喜悦,只是声音朗朗,“未想荆州那事竟是九娘叫人去做的,实在阴差阳错。”

她看着银簪,暗自咬牙,看他片刻才恢复了沉静,“师兄,我不会跟先生说的,等我病好了,还要在金陵乃至去长安宣扬,神医方壸有一心爱弟子……”

便见方晏朝她一揖,“九娘叫沈季甫找人恫吓族叔的事,从此消散。”

楚姜心中隐有不甘,却终究还是自己做事疏漏,即便事后能弥补,让族中知晓了终究还是对她有影响,终于还是点了头,“我能叫我父亲以后出来作证先生与您断了牵连,也能矢口否认,你也能吞下约定,指不定哪日就要把那事给宣扬出去,既然你我都不得安稳,如从约定也无碍。”

他凝神听得仔细,终于得了承诺,扬眉笑了一声,“今日事还请九娘勿怪,告辞。”

话音未落,便见他踏草入林,不过几步便再不见了踪迹,楚姜这才彻底松弛下来,阿聂跟采采忙询问她是否不适。

“无碍,无碍,心跳得急了些,徒弟犯的事,去找师傅还。”她拍着胸口,“先回药庐去,我怕他们跑了。”

阿聂一愣,“女郎是说先生会跑?他不是说了要断了牵连?”

“口上的话,只信他三分,我怕方晏会绑着他们跑了,可别落了个惊吓,还丢了救命神仙。”

采采被这话逗笑,软瘫着身子靠在车壁上,“女郎,那十六郎跟十九郎的事,是不是就不用急了?”

此事唯阿聂被蒙在鼓里,一路上只听了个大概,正想问,楚姜便脱力地靠上了她,还是忍了下去,又听楚姜声音虚飘着,“不用急了,父亲定然比我想得周全,我们的错事,等明日回府跟父亲认错就是。”

月已上树梢,婵娟圆满,清夜虫鸣,冷露渐生,等他们来到药庐时里面还闪着烛火三两星。

楚姜走进院中,见方壸还坐在堂中碾药,一旁是垂头跪着的方晏跟盘腿坐在地面上看着他的方祜,脱口便是一句:“求先生为我做主!”

碾药声停了,方壸许久才抬眼看她,似乎眼皮沉得抬不起来。

“九娘,晏儿已经跟我求饶了,他已知错了。”

她眼中盈起了泪,诉说委屈,“先生,这世上不该有这样的道理,总不能做错了事,就一句错了抵消。”

方壸叹气,“并不是要用错字来抵消,我思来想去,他犯下的不是小错,你来我这里治的也不是小病,等你大愈之后,这事便不再提了,可好?”

她更显得委屈了几分,半响才应道:“九娘拿不准先生的话,晏师兄今日的举动,险些就叫我丧了命,往日就算我大愈了,他又来杀我怎么办?万一,你们因着这事怕我回家告状,尽数跑了,我又去哪里找到先生治病?”

方壸只是医术精明,却从不会玩弄心术,哪里想得到叫她满意的法子,便问道:“依你的意思,是要怎么做?”

她这才收了泪,“我家那些部曲,还被那个叫廉申的给要挟着。”

“晏儿说,他们都完好无损,还在那亭子里等着,只等你下山回去,就能带着他们回家。”

“这事我不会瞒我父亲,眼下他们既然脱险了,想必已经回家报信去了。”

“不瞒才好,晏儿也是受那几个匪徒的蛊惑,一时糊涂,想要拿着楚太傅的字长安结交权贵。”

这话楚姜自然不信,却也知道探知不到内情,便道:“九娘之后该用些什么药、哪一步用什么疗法,请先生写下来,如此九娘才不怕先生会离开此处。”

方壸抚须,犹豫道:“叫你住在此处就是因着要根据你的病情施药,我不能断定你之后该用什么药。”

她又一思忖才道:“那便请先生随九娘下山去,至我家中……”

“这孽徒倒不值得。”方壸向后一仰,吹了吹胡子,显然是觉得她得寸进尺了,只见他拾起地上的蒲扇扔向方晏,“抓下山去吧,府衙问罪。”

方祜惊讶地睁大眼睛,“师傅,真的吗?”

“先生,倒也不必如此。”楚姜收敛些许,擦了擦泪,“我只是想要一个确定的保证,以今日之事来看,承诺、道义都是不可信的,那叫廉申的,拿了我的黄金还做出这样的事了,不仅不讲道义,还是个贪得无厌之辈,晏师兄镇日与此般人为伍,九娘实在不敢信他。”

方壸便也稍坐正了些,“总是老夫教养了十多年的,他今日之举未必没有我的责任,孽徒,你自己来说,此事怎么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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