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设置 (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 X

石桌上的五十两搁在那里,闪耀着冷的光,箫娘的心却为这区区十来两银子似将燃的夏天,日渐滚烫。

且说席泠往衙门拜任,正遇县尊赵科归乡前日,在家设席,宴请衙内众人。席泠受邀其中,拜了任见过众差官,便随同先后往赵家去。

席泠与郑班头刚走出街来,靛青的袍子迎风兜展,倏闻身后人叫,却是仇九晋的小厮华筵上前见礼,“小的见过席县丞,我家大人也往赵家去,请县丞同乘。”

循着他所指处,是一辆富丽饬舆,帘子轻撩,露出仇九晋穿青绿补服的半副身姿,“席翁请上坐。”

席泠微仰下巴,扭头与郑班头交咐几句后登舆。车帘一落,立时隔绝了市井的喧嚣与阳光,车内变得岑寂而晦暗。

仇九晋脸上的笑似乎起了些微不可查的变化,“席翁今日到任,恕在公中,不能替你接风。可巧赵大人今日请客,我这个初任的县尊,只好借了他的东道,尽今日之仪。”

“大人客气,卑职愧不敢当。”席泠在侧座拱手,恭敬里自有一份漠漠从容。

仇九晋不禁细观他上下,眼渐渐轻抬,抬出几分县尊的威势,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果不其然。上回在家见席翁,仿佛还闲赋在家。想不到不过几月,咱们就同衙为官。往后你我还该互有照应,共治上元。”

“卑职必以大人马首是瞻,大人或有公务,尽管差遣。”

“小小个上元,能有多少公务?只是如今衙内还缺位主簿,万事免不得席翁多费心。”说着,仇九晋动作张扬地将袖上一丝秀发拈起,旋即弹弹袖口,“听说席翁这个县丞之职是柏通判举荐,我还不晓得,你与柏通判有交?”

席泠瞥一眼那根飘落的发丝,细弯柔长,暗含茉莉淡香。他把眼皮半阖,睫毛下浮着一线阳光,“回禀大人,卑职曾为他家小儿启蒙,柏通判怜卑职仕途寥落,因此举荐。”

马车轻微颠晃,他目定仇九晋,眼色轻飘飘地,却不闪避。仇九晋实在探不出虚实,缄了片刻,“小箫儿在家常说起席翁才学过人,只苦于无人赏识。我曾想着要为你谋个职位,奈何官微言轻,就给耽误下来。如今倒好,席翁另逢伯乐,小箫儿总算能放心了。”

即使话提箫娘,席泠也仍旧是那副淡然笑颜,“大人过誉,不过是平庸之辈,糊口罢了。”

他像个没有破绽的迷局,仇九晋看不透他,便将上半身前倾几寸,笑意粼粼,“如今既是同僚,我就直言了……箫儿的身契,未知席翁虑到如今,肯不肯出让?要多少银子,只管开口,我家还算殷实,倾尽所有罢了。”

席泠却由他粼粼的目光里看到几分戏谑。或许在这些人眼里,什么都是能随手买卖的交易,官职是,仕途是,箫娘亦是……

他只是笑了笑,没有作答。仇九晋心里倏地生出几分恼恨,大约恨他贫孑一身,竟敢不向“权贵”俯首!而自己呢,只能眼睁睁看着婚姻成了官商勾结的锁链。

暗暗的,又有几分嫉妒,因为一个他不肯承认的原因,他连暗自想一想也不敢,一想到就心酸。

偏偏一切他都无力抗衡。越是无能为力,他就刻意笑得越轻松,“席翁比我还小个一二岁?我既长你一二岁,少不得劝你,你今日不肯向我低头,来日,也必得向更高的权贵折腰。你记着我这话。”

紧着马车停驻,仇九晋先跳下去,席泠紧随而下,面前是楼空凋零的赵宅,赵家仆从乱由门内进出着收检行李。墙内隐约花柳映日,吟蝉聒噪,小荷初露,幽香十里。

或许仇九晋说得对,但即便他说的是人间至理,可席泠想,他比仇九晋还是有一点幸运——正因仇九晋荣耀的出身,就注定了他只能终生“身在曹营”,没得选。

而他起码还能选择在哪片屋檐下俯首。

屋檐下,四面风窗,卷着竹箔,内设华筵,款待一应同僚旧友。赵科请来好些个唱的妓/女席上取乐,也请了何盏。

酒过三巡,众人向赵科唱喏,赵科一一回谢,说了些场面上的话,又见席泠有些不剩酒力,便招呼小厮请他到旁边静室里吃茶歇息。

席泠欹在梳背椅上歇了一盏茶的功夫,见赵科脸吃得红红的走进来。他忙拔座拱手,“多谢赵大人体谅,卑职不大饮酒,见笑了。”

“不妨不妨。”赵科将手压一压,与他椅上相坐,“如今我辞了官,就不要再叫大人了。”

未几小厮上了茶果,赵科细细将席泠窥看,笑了回,“我没看错人。那日在衙门,我瞧你绝非等闲,才与你说了那些肺腑。只是不成想,这么快你就重返仕途。”

席泠复拱手,“多谢大人当日提点。”

“几句话而已,又不是什么人情,不值一提。”赵科摆摆袖,吃了半盅茶,“我算是熬到头了,你还年轻,还有得熬呢。虞家的事情,我劝你,还是抽个空登门谢罪是好,了结了这桩恩怨,才不怕人往后给你使绊子。他们家,毕竟都是京官,又有侯爵在身,内阁也要卖几分面子。”

席泠起身作揖,只说“谢大人费心”,未说应不应。赵科把余下半盅茶吃尽,起来往他肩头轻拍,笑说:

“官场上最忌讳你这样的人,黑不黑白不白的,要说趋炎附势,偏又拗着股劲,往后做不成绝对的清官,也做不了纯粹的庸官、昏官、或贪官……别忘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哪头都不沾,又或哪头都沾点,叫谁敢放心用你?碎云,好自为之吧。”

做不了纯粹的庸官、昏官、贪官……席泠晓得,是因为他变了,又没完全变。隔壁卷棚内笙歌悦耳,酒色相迷,男人的宏图霸业与女人的九曲柔肠纠缠在一起,分不清青红皂白了。

下晌丝丝缕缕的阳光在颤抖的叶罅间纠葛,席泠搭了何盏的马车归家,进院就寻到了他所剩无几的一点纯粹——

箫娘还没走,天有些热,她像是由哪里刚回来,脸上走出了薄薄的一层汗,淡融脂粉,愈发光彩照人。

转眼瞧见席泠身后还跟着何盏,她忙丢了绢子起来招呼,“哎唷,两个人哪里吃酒来,浑身的酒气……快院子里坐,我瀹茶你们醒醒酒!”

刚刚闯过芜杂的车水马龙走回这里,席泠忽然发觉,他丝毫也不惦念财势名利,甚至也不惦念这人世间。他去追逐,或许只是因为心有不甘,也因为背负着箫娘要高人一等的心愿。

他盯着她踅入正屋,原地未动。倒是何盏不讲客气,一屁股在石案旁坐下,唰地抖了把折扇簌簌打,“碎云,快坐快坐,吃了酒愈发热得很!”

席泠只好恋恋不舍地收回眼,跟着落座,但他的心扑通、扑通的,大约是吃了酒有些躁的缘故,只想跟着箫娘往屋里蹦。

片刻箫娘端茶出来,脸上被火炉子又熏出层汗,她拣了案上的绢子扇得汹涌。何盏呷了口茶,咂嘴笑,“伯娘哪里去走动了?你家院里凉爽,您还这一脸汗。”

不提还罢,一提箫娘便叉腰瞪他,“你还问我呀,我倒要问问你呢!我往隔壁陶家去了一趟,你做的好事我都晓得了!我告诉你,绿蟾如今不得出闺房,不就是你做下的孽?!我往前怎么说来着?我说叫你省事些,大家清静,你偏要去招惹。今番好了,惹得陶家鸡飞狗跳,你个罪魁倒跟没事人一般!”

说得起火,手上扇得益发狠。

何盏把着盅,讪讪笑低了头,“哪个讲我没事人?我有公务在身,天大的事情,衙门那头也耽误不得。伯娘别听他们家丫头嚼舌根,我也着急的。那日回去,我已同我父亲讲明了,求他老人家做主说亲,我还挨了一顿板子呢……”

讲到此节,半日不讲话的席泠轻睇一眼箫娘,沉着声线,“我屋里有扇,你去拿来打。”

箫娘丢了帕子,转背进正屋,声音嚷出来,“该!如今你到底是个哪样意思,给我讲明,我好去回绿蟾呀!她打听不见你的消息,急得呢,还当你要做那负心薄情的汉子……”

她锁着两弯眉在卧房里翻一阵,寻扇无果,反倒又翻出一身汗,热得一股火气窜起来,想寻衅把何盏再骂几句。

叵奈猛一转身,席泠未知何时悄无人息站在了她身后,脸上酒酲微熏,把他一张凉的脸浸染出些血气,连着一双冷眼也似有些燥热起来,闪烁着一点微弱的火。

箫娘唬了一跳,来不及止住的脚步险些蹦到他身上去,幸而悬在半步前停住了。

她连连抚着胸口,抚平了,不知什么道理,蓦地把声音放得细细低低的,好像怕外头何盏听见,“做什么呀?冷不丁就站在人后头,你扇子搁哪里的?没寻见。”

席泠在床头一个箱笼里摸来递给她,又站定了,胸膛渐渐澎湃,好像有一只鼓噪的兽藏在里头,要从眼睛里跳出来,咬她一口!

窗外何盏仍在喧嚷:“伯娘去告诉她,我的意思从未改过!只是父亲说官商联姻,要细想想,我只好且等一等。叫她也略等我一等,父亲说成就成,不成我拼死了也不负她!伯娘,您放心,叫她也……”

箫娘吊着半个耳朵听何盏滔滔不绝,留半个耳朵等着席泠的话。

他却迟迟无声,就在一步之遥把她望着,目光里含着沉默的千言万语。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他的眼睛这么会讲话,也会吃人。

纱窗里透着光,倒映在她心甸,里面好似有整个嚣嚣嚷嚷的人世间,又在沉默里流失了,何盏的声音也随之杳杳飘远。

她等着席泠开口,等着、等着……时光仿佛有千载,东海扬尘,渤澥桑田。

app2();

(/dudu/24646/24646728/31315850.ht)

chaptererror();

1秒记住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


页面连接:http://www.dg-cml.com/read_0_jyiqj/izymiqsi_2.html

斗罗小说网

上一页 目录 +惊喜 末页

洋葱小说网飞翔小说贼吧小说网镇魂小说网贼吧小说网宝书网笔趣阁5200新笔趣阁bl文库宝书网bl文库贼吧小说网贼吧小说网猪八戒小说网 宝宝起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