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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若要是知道了芙玉刚才的想法, 他大约只会觉得, 自己和那些凡夫俗子的分别其实也不大。 除却一身皮囊不错之外,还有那比起旁人来说,那多了好几世的记忆。他如同寻常人心存执念, 窥不破这世间种种情仇,无论是轮回了多久, 对于那一人依旧是心心念念,难以割舍。 陆明琛的视线虽是落在外头茫茫的霜雪上, 但此时的心思全然放在了别处。 先前没离开天墉城还不觉得有什么, 如今下了山门,发现了心上人的踪迹,原本那股被他刻意压制在心底的思念就如雨后疯长的藤蔓一样, 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 对方此时身在何处?可否已经得到了自己的消息? 陆明琛凝视着好似珠帘一般倒挂在屋檐的冰花, 不知不觉便有些入了神,而后微微蹙起了眉头。 “客官, 这是新烧的茶水。”店里的伙计手中提着一壶冒着白气的沸水, 一边替他冲茶倒 水,一边随口问道:“客官瞧着不像是这边的人,可是远行而来?” “……多谢。”他的声音叫陆明琛转过了神,点头道了声感谢。 那伙计将满满一壶茶放在了他的桌上,随意同他寒暄一句就要转身离开。 陆明琛为自己倒了杯茶, 出声道:“足够了,剩下的你拿走吧。” 这茶尽管是他点的,但一个人却也喝不了多少。与其等茶凉浪费, 倒不如叫店内伙计处理好。 小客栈的位置又偏僻,再加上这寒天雪地的糟糕天气,运行成本不小,因此这一壶茶水的价钱自然也不便宜。 那伙计闻言脚步一顿又转了回来,有些诧异地看了面前的青年一眼,旋即满面笑容地应了下来,提起了那壶置于陆明琛桌前的茶水。 许是觉得陆明琛是个和善\\冤大头的人,那伙计离开之前还问他是否需要其他的东西,说道陆明琛此刻的面色不大好看,而他们这出的野人参却是出了名的滋补。 “不必了。”陆明琛抬眸看了他一眼,语气显得有些平板,叫旁人轻易便可察觉他冷淡下来的态度。 这客栈来来往往走过许多人,店伙计干了这行当已有好几年,也有着几分看人眼色的本事,当即就明白了跟前这青年的意思。他讪讪一笑,拉了拉搭在肩上的白色巾布,提着茶壶走远了去。 握着手中乌褐色的茶杯,陆明琛拧着眉头,想起之前芙玉和店伙计皆提出他面色不大好看的话语,想到近日隐隐约约有些涩涩泛疼的肺腑,陆明琛低首将茶水饮尽。 忽而想起了少时前去青云坛看病时,其掌门张怀谷所言——他那药方药效有时限,不过能维持十年八载。 如今算来,与当时张怀谷所说的时间也愈来愈接近…… 想到这里,陆明琛叹了一口气。 先前欧阳长老来信中就隐隐提及了此事,还叫他记得及时说明自己情况。 只是自己现在又并非身处天墉城,这边是荒山野岭,通讯不便,又如何联系得上。更何况,他已经给欧阳长老添了不少麻烦…… 陆明琛垂着眼,低首饮尽了杯中的茶水,略有些苦涩的茶水让他的心渐渐沉静了下来。 先完成这趟行程,与长琴会和先再做盘算罢。 ### 这场风雪持续了整整三天之久,芙玉他们这些人因天气的缘故不能出行,而这客栈又着实算得上狭小,就是想找个空闲的地方练剑都难,因此只得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几天接连下来都是闷在了这客栈之中。 等到发觉外面风雪停歇,天气转为清明的时候,芙玉一行人皆是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连同领队的芙玉,师兄弟一队人皆聚集在了客栈的大堂中,商议了一番身上所携带的干粮和银钱是否足够,交流完毕之后未曾多加耽搁,各自踩上了自己的佩剑,御剑飞行而去了。 或许是修为高于其他师兄姐,亦或是紫胤真人所赠与他的无名剑并非凡品的缘故,陆明琛御剑而飞的法术运用的很是得心应手,速度比之几个同门弟子而言亦是快了许多。 若不是他是队伍中的一员,不能脱离而出,怕是会早上好几天到达玄天宫。 芙玉知道这点,平日一队人休整之余,就叫陆明琛前去探路,好不让队伍的路线出现偏差。 陆明琛自然不会拒绝。 这一来二往,芙玉对这位样貌俊秀,修为出色的小师弟的好感更是多了几分,又知晓他年少时身体孱弱,暗地里更是多加注意了几分。 不过这种照顾并不引人注目,并未让其他人觉得奇怪。 一行人风餐露宿,接连赶了十多天的路程,终于是到达了太罗山。 此处也是一方洞天福地,而玄天宫正是隐匿于这太罗山其中一处山峰之中。 与天墉城端端正正坐落于昆仑山上不同,玄天宫的布局与陆明琛所到过的青玉坛有所相似,皆是在进入门派之前设置了诸多藏匿踪迹的机关与法阵。若想进入玄天宫,还需破除这些障碍才行。 幸而天墉城的弟子曾经有人来过太罗山,而他们的修为也不至于让他们出现被这些屏障围困的尴尬场景。 陆明琛他们在这些机关阵法上耗费了一番功夫,通过一道七彩流光的浮空桥,前方便是玄天宫的山门。 两米多高的巨型石门横在了陆明琛几人的面前,而石门两侧各站着一位身着淡黄色道袍的玄天宫弟子,见了陆明琛一行人,眼中露出几分诧异神色。 等到为首的芙玉通报了自己的师门和身份,那两位玄天宫弟子原本有些警惕的神色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那稍微年长的玄天宫弟子上前一步,同陆明琛他们拱手道:“各位道友稍等片刻,我已通报了掌门。” 芙玉点了点头,天墉城规矩也是如此,通报了才可允许外人进入门派当中,是以她对着身边几位师兄师弟低声交谈了一句,而后便安安心心地在门前守候。 那玄天宫话音落下还未过多久,他身后那道厚重的石门就缓缓地打了开来,迎接芙玉这一行人进入。 年长一些的玄天宫弟子在前头为芙玉他们引路,等到了一座环绕着银白色禁制符文的宫殿,这位玄天宫弟子方才顿住步子,转身对芙玉等人道:“掌门已在在里面等候,诸位延这悬梯上前即可。” “有劳这位道友了。”芙玉浅笑着谢过,随后领着陆明琛等天墉城弟子踏上了那条悬空而落的石梯。 过了石梯,前头就是主殿。 不同于天墉城青石铺就的冷肃严整,玄天宫少了几分肃穆,却多了几分清雅,不过比起青玉坛那种远离世俗的随性又是有些相异,比起要更加沉寂了几分。 “天墉城弟子拜见掌门真人。”陆明琛几人皆是客气行礼。 玄天宫比不得诸如蜀山和天墉城这类修道大派,但在法术一道却也存在独到之处。如今的玄天宫虽有些没落下去,这代掌门阳成子道术平平,无甚成就,但他们身为晚辈的,却没有看轻他的意思。 “诸位不必多礼,快些起来吧。”阳成子一身黄色道袍,双鬓已是泛白,人看着却是精神矍铄。 他的视线扫过芙玉等人,眼神明亮,面上透露出几分笑意来,“从昆仑山到太罗山路途遥远,诸位辛苦了。” 芙玉拱手道:“掌门客气了,我们奉命前来,不过是分内之事。”她顿了顿,“不知祭坛的封印如今松动到何种境界?”因今年风雪过甚,纵使他们一行人竭力加快了速度,但比起往年而言,仍旧是慢了不少。 尽管知晓这祭坛的封印不会在短短时日之中发生太大的变化,但芙玉出于安全起见还是还问上一两句。 见芙玉他们态度严谨,阳成子心中更添了几分赞许和满意,又怎么会隐瞒芙玉,当即就把祭坛的情况详详细细地对他们这些人说清楚了。 芙玉思量片刻之后,点头道:“我们这一行人所携带的符禁制应当足够了。” 阳成子闻言心头稍松,和气地说道:“一路奔波劳累,诸位先去休息罢。” “……”芙玉转头看了眼因接连赶路,面色显得有些疲倦的师兄师弟们,迟疑了一下,还是应了下来,“那便有劳掌门了。” 阳成子和善的笑了笑,而后叫来了殿前等候的守门弟子。 玄天宫的守门弟子正要领着陆明琛他们离开,阳成子笑呵呵地目送他们离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而出声叫住了他们。 “请问这其中可有紫胤真人的弟子?”阳成子的话让众人的脚步慢了下来。 因这次的队伍由芙玉领队,众人皆是没有异议,于是与阳成子的对话也一并交到了芙玉的头上,并没有插嘴。 陆明琛本就是有些沉默的人,眼下这状况用不着他开口说话,于是愈加显得沉静了几分。又兼他方才一直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别说是阳成子,就连他们队伍之中的人也有些忽略了陆明琛这个人。 此时听到阳成子提到阳成子,不免有些诧异,偏过头去,那目光也一并落在了陆明琛的身上。 陆明琛:“……” 芙玉走到后面,推了推陆明琛的肩膀,低声道:“去罢。” 随后带着表情各异的天墉城弟子离开了殿中。 “掌门可是有什么话或事物要我交代给师尊。”陆明琛原本有些疑惑,不过想了想,人家叫出自己,总归不会是为了围观一下天墉城执剑长老所收的弟子如此无聊的事情。 “正是如此。”阳成子打量着面前身形如松,显得萧肃清逸的年轻人,眼中登时流露出了几分赞赏之意。 活到他这把岁数,已有了几分识人之术,瞧见眼前这年轻人气度沉稳,在自己的视线之下不见半分慌忙,就已经有了几分了然。 更何况紫胤真人这四字本来就算是一种凭证。 “十多年前,玄天宫遇见险事,好在紫胤真人出手相助方才转危为安。”阳成子顿了顿,叹息一声后才继续说了下去,“事后紫胤真人并未要我玄天宫任何报,俗话道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从友人那处听闻紫胤真人近来正在寻找玄冥仙草,不巧在下当年机缘巧合得了此物,希望贤侄将其带回天墉城,也算是我玄天宫对于紫胤真人的小小报答了。” 未等陆明琛说些什么,阳成子抬手一挥,淡蓝色的光团从他的掌心四散开来。 这大殿内原本双目紧闭的神兽貔貅,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弓着身子咆哮了一声,张开大口,吐出了一个涂有红漆的锦盒,如虚空中有只无形的手臂支撑一般,悬浮在了半空之中。 阳成子抬手将那锦盒取了下来,递给了陆明琛,“贤侄请收好,切莫将其遗失了。” 陆明琛有些困惑,还是依言将阳成子交给他的锦盒收了起来。 他眉心轻蹙,这锦盒中的东西应当十分贵重,否则阳成子不会将其置放于这殿中的镇门神兽腹中,更不会叮嘱他要妥善保管。 玄冥仙草……听着倒像是什么药材。 陆明琛思忖道,脑中突然划过了一道灵光,叫他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师尊所寻的东西,怕是为了他的病。 “贤侄可是有什么疑惑?”见他沉默不语,神色间忽而有些显得黯淡,阳成子有些不解,于是开口向他问道。 “……无事。”陆明琛抿了抿唇,垂眸淡淡,掩住了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的纷杂情绪,而后抬起了眼,对阳成子拱了拱手,“弟子先在此谢过掌门所赠仙药,等到返回昆仑山,定将他完好无损的交于师尊。” 阳成子点点头,又问道:“不知你师兄如何了?几年前的封印还是他携着其余弟子前来完善的。” 师兄?二师兄百里屠苏轻易不得出门,对方所指的应当是陵越大师兄了。 “大师兄……”陆明琛顿了顿,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就道:“一切皆好,大师兄奉了师命,数月前就已经下山去了。” 阳成子又同他说了一会儿话,放在俗世当中,也算得上一些家长里短了。 陆明琛倒没有不耐烦,阳成子说一句他就答一句,等到一番对话之后,阳成子就放他离去 了。 陆明琛出了殿门,外头就有弟子领着他去了弟子居住的地方。 所有的弟子厢房布局差不多,除却朝向有所不同之外。 陆明琛随意挑了一件空房,对身侧领着他前来的弟子道了一声谢之后,就关上房门休息去了。 因今日所思甚杂,心绪复杂不已的原因,陆明琛身体虽是有些困倦,但躺在床榻之上一时 也睡不着。 这处的窗户是开在靠床这边的墙壁上,又是那种镂空雕花的木窗,未曾糊上任何白纸。 窗外的月光便毫不客气的倾斜了进来,落在了陆明琛的身上。 因躺在床上,他额间的碎发有些凌乱,散落在了他白皙似玉一般的面颊两侧,那双平日里 深邃而凛然的眼眸淡去了几分锋芒,显得很是幽静。他靠窗而坐,皎洁清明的月光包裹在他的身躯,叫他整个人看上去柔和了几分,配上那副唇红齿白,俊俏得有些不像话的脸庞,莫名的招人疼惜。 芙蕖若是身在此处,见了陆明琛定会母性大发,将其揽入怀中柔声细语安慰一番。 而这种看似柔弱可怜的模样,在陆明琛翻身下床之时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陆明琛拿起放在床侧的剑,打开了房门,皱着眉头朝外看去。 此时正是夜深人静之际,门外除却寒风吹拂,枯枝胡乱摆动的声音之外也没有了其他动静。 ……先前觉得外头有东西在,难不成是今日疲劳过甚产生了错觉吗?陆明琛想道,握紧了手中的无名剑,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外面虽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但陆明琛却不敢忽略刚才心头那阵怪异之感。 重新合上房门,陆明琛在床榻上盘腿而坐,抱剑在怀,比起之前有些放松的状态,此刻他的神经顿时就紧绷了起来。 屋外隐隐约约有呜咽声响起,如歌如泣,哀哀切切,顺着风声渐渐靠近了陆明琛。 陆明琛本是阖眸养神,听了这声音立即便睁开了眼睛,神情凌厉地看向了虚空之中。而后他站起身,长剑横在胸前,作出了备战的姿态。周身氛围亦是大变,变为肃然而凛冽。 一阵黑色的邪风吹开了房门,黑雾翻滚盘绕,渐渐地围住了陆明琛。 不知是怎么回事,这古怪邪气的黑雾竟是香气四溢,叫人有股头晕目眩之感,不知不觉就失去了抵抗的力气。 陆明琛强撑着神志,右手握住了剑柄,拔剑而出,剑尖直直对准了前方。 剑气在无名剑身上来回流转,耀人眼目的同时,那剑上所蕴含的杀伐之气也渐渐浓厚,逼得那股原本缠绕于陆明琛四周的黑气被陆明琛的剑气逼退了一些。 不过这黑雾似是愈挫愈勇,退了半米开外,又气势汹汹的朝着陆明琛更加靠经了一些。 若是神志清醒,这黑雾大约是奈何不了陆明琛什么的。可问题就在,陆明琛吸了那股浓郁四散的香气之后,眼皮子渐渐沉重了起来。 他脚下一虚,半跪在地,用剑撑住了自己。 “安心睡上一觉罢,俏郎君。”这屋中有人发出几声清脆如铃响般的轻笑,好似催眠一般,吞噬了陆明琛残存不多的清明。 他沉沉地倒在了地面上,被他握在手中的无名不安地颤抖着剑身。 只是奈何无名如今虽滋生了几分灵性,但这剑身之中终究没有剑灵,无法化身相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主人陷入险境当中。 …… 陆明琛被那黑雾拖入一片黑暗之中并非毫无知觉。 只是身在境中,不知面前一切是否虚幻,他一时之间难免受其迷惑,脱不得身。 幸而他并非第一次陷入此类迷障,又因这古怪黑雾后头所展现的幻境着实称得上……荒唐二字。 因此陆明琛过了半晌,终究还是成功脱离而出了幻境。 这黑雾所制造的幻境与外界的流速稍有相差,饶是陆明琛破除幻境的时间很短,但再次睁眼之时,屋外原本沉沉的夜色却早已散去,天光明亮而清净。 “你是什么东西?”陆明琛重新握紧了手中的无名,右手一翻,长剑微震,那锐利至极的锋芒就对准了那团黑雾。 黑雾除却制造幻境,能生出叫人昏睡不醒的迷香之外,也没什么别的本事了。见面前的俊美少年长剑对着了自己,眼中尽是杀意,好似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了一样,看得黑雾心惊胆战,连同团状的雾气都仿佛受了惊吓一般变成了起伏跌宕的山峰状。 “俏郎君的剑锋移开一些,莫要伤了奴家。”那黑雾哭哭啼啼的,在陆明琛的长剑下化作了一个身着黑袍的妙龄女子。 乌发披散在肩上,面貌颇为秀丽,此刻微微抬着下巴,眼中含着几颗晶莹的泪珠,可怜兮兮的陆明琛。 “……妖怪?”陆明琛凝眉,身上的杀气不曾消散半分,反倒因为面前这女妖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生出了更多的警惕之心。 “奴家名叫梦娘。”女妖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抽泣着说道:“并非有意伤害俏郎君。” 陆明琛听她的称呼,眉头未曾松开,冷眼瞧着她,语气透出一股不近人情的味道来,“依照你所言,是有人派你前来了?” 梦娘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柔声柔气地将昨夜所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不听倒还好,越听陆明琛的面色则越是难看了几分。 梦娘说昨夜有人破坏了祭坛上的禁制,放出了被玄天宫所封印在其内的众多妖物,而她则是其中之一。 众多妖物,有一个法术高深的女魔,其余妖物皆是听令于她,依照她的话办事。而女魔指派给梦娘这类魇魅的任务,正是不动声色地解决了陆明琛这些外来的助力。 “公子。”梦娘极懂看人脸色,知道陆明琛不喜欢她刚才的称呼,就立即把陆明琛叫做公子,见他神色阴沉,她怯怯地说道:“我……未曾伤到你,又将此事告知了你,公子可否放我离开。” “……”陆明琛不言不语,剑锋却是慢慢地偏离了开来。 他手中拿着无名,朝着门外走了出去。 梦娘本是垂首抽噎,瞧见陆明琛毫无防备朝向自己露出了后背,眼底红光闪烁,重新化作一团黑雾,朝着陆明琛直扑而去。 殊不知那行至门前之人早已经有所准备。 他手中的长剑发出一声鹰击长空的啸鸣,脱离了他的手心,在空中翻转了半圈,随后携着一股浩然正气横冲直撞进了那散发着邪念的黑雾当中。 只闻一声凄厉异常的女人惨叫,一道刺目的白光从那黑雾中掠过,所至之处,黑雾皆数消散,一切也同时回归于平静。 陆明琛收回剑,偏过头看了地上黑雾散后化成的褐色污迹,神色愈发冷硬。 他抬脚出了房门,就往前面的羊肠小道往玄天宫的主殿走去。 “陵琛师弟!”有人惊声唤道,陆明琛顺着那个声音看去,立即就认出了对方正是这次同行的师兄秉横。 “秉横师兄。”陆明琛快步走上前,看见秉横脸上的血污,心弦一紧,沉声问道:“其余的师兄师姐身在何处?” “他们皆在主殿当中。”秉横面有喜色,上下看了陆明琛一眼,呼出一口气来,“你无事就好,我们几人原先还担心你的安危。” “几位师兄师姐可曾受伤?”陆明琛问道,尽管是在和秉横说话,但他却依然警惕,视线于四周环视,冷厉如剑锋一般。 “……秉承受了些伤。”说到这里,秉横的眼中展露出了几分担忧,他随着陆明琛的目光看了看周围,抬手拍了拍陆明琛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道:“外头的妖孽被我们杀退了一波,再 过一会儿怕是要卷土重来。我们先进去,其他琐事在殿内再做商议。” 陆明琛颔了下首,而后和秉横两人一同动作飞快地进了主殿中。 除却陆明琛熟悉的面孔,里头还站着许多身着黄袍的玄天宫弟子。 “陵琛师弟,你还好吧?”见到了陆明琛和秉横进门,他的几个师兄俱是上前来,神色关切地问道。 “无碍。”陆明琛的视线放在了他们其中一人,面色看起来惨白一片的秉承身上,张了张唇,“师兄……” 未等陆明琛说些什么,秉承捂住自己的手臂,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来,“不过区区小伤,已经处理过没有什么大碍了。” 他说得轻松,然而周围之人皆是神色沉重,显而易见,秉承的伤并非他所说的那样简单。 “掌门,祭坛中的妖物怎会突然破封而出?”芙玉脸色难看地问道。 阳成子面带苦涩,眼中蕴了几分痛心和无奈,“全因我门中弟子不知事,受那祭坛中的妖物蛊惑,出手破坏了布于祭坛上的禁制。” “……”众人皆是沉默。 阳成子指了指那角落被人用粗绳捆得严实的弟子,“那禁制一破,这等叛逆之徒就被我们 抓了起来……”他苦笑了一下,“只是这祭坛中的妖魔大多已经逃了出来,纵使将他千刀万剐,也是无济于事了。” 这事情实在是棘手,芙玉等人一时也拿不出什么合适的解决办法。 “掌门,那女魔如今身在何处?”想到之前梦女话中提到的人物,陆明琛出声问道。 “贤侄所指的可是魔君?”阳成子虽有奇怪紫胤真人的会知道此人,但现在他也没有深究的意思。 “当年魔君私逃出归墟,在人间作恶多端。祖师爷与众多道行高深的先辈耗费了众多了心血,才将其封印在了太罗山上,而后建立祭坛镇压诸多妖魔鬼怪。”阳成子的语气稍稍一顿,神色有些复杂,看起来竟然有些庆幸,他叹气道:“转眼已过了三百年之久……当年祖师爷为了囚禁魔君,除却以祭坛镇压,还加了其他的禁制法门。只是这所下的禁制距离当初已经有了数百年,怕是禁锢不了那魔君多久。她假若脱身而出,周遭的百姓必定要遭殃了。” “擒贼先擒王。”芙玉和秉承等人本是听着两人对话,等到阳成子将魔君的事情全盘托出,几人对视一眼,同门弟子之间生出了几分默契。 依照阳成子所说的话,这魔君要是逃了出来,他们这些人怕是连生还的机会也没有了。趁着现在魔君身上的封印之力还未散去,将魔君重新压制在此处,也不失为办法。 “掌门,那祭坛可能修复?”陆明琛问道,看那梦娘的意思,这叫做魔君的女魔族已经盯上他们这些人,再过不久禁制的力量就会消散。此时他们就算是要逃跑也晚了,倒不如拼力一搏。 “倒是可以,只是……需要耗费些时间。”阳成子有些迟疑,身为长者,他已经看出了面前这些小辈的决绝。只是此事原本就与这些天墉城弟子没什么关系,他不忍心也不愿意叫他们去送死。 “掌门,这些符你应当能够用得上。”芙玉手捏法诀,将从从昆仑山上所携带下来的装备给了阳成子,随后转头看向身侧的师兄和师弟几人,表情凝重地说道:“速战速决。” “这些弟子皆是我门中精英。”阳成子神情凝重,对身后的一列弟子说道:“你们前去协助这几位道友。” 此时重中之重就是抓紧时间,陆明琛手执长剑,翻身跃进了那已经破裂开来的祭坛洞口当中。 “陵琛!”芙玉等人吃了一惊,旋即匆匆与掌门道别,一同冲进了洞口之中。 阳成子愁眉不展,望着那黑黢黢的洞口,禁不住叹了口气,随后安排起了留在殿中的其余弟子或是御敌,助他布阵,或是下山前去疏散百姓。 约莫过了两个多时辰,居于殿中,闭目以法诀符两者结合修补祭坛的阳成子忽而睁开了双眼,只觉得这主殿中一阵地动山摇。 因这祭坛修补已到了要紧关头,阳成子虽是忧心忡忡却也不敢放松心神,尽力忽视了周遭的异状。 不知是过了许久,阳成子再度睁眼之时,只看见身侧原本面如土色的弟子露出了分外惊喜的神色。 “掌门!外头那些妖孽退去了!”弟子大声嚷了出来。 阳成子有些吃惊,下意识的眼神便放在了那被他修复过后的祭坛之上,难不成……这些天墉城弟子当真解决了那魔君!? 他诧异之余,心中亦是十分喜悦,视线紧紧地盯住一行人先前进去的洞口不放。 片刻之后,祭坛的洞口断断续续有人钻了出来。 “贤侄!”阳成子看着一左一右被人搀扶而出的陆明琛,额头沁出了一层汗珠,忧虑地问道:“那魔君可是制服了?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魔君逃走了。”秉横扶着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的陆明琛,语气沉沉地说道:“陵琛师弟受了重伤。我师兄弟几人需给他治伤才行,掌门可有些疗伤的丹药?” 听闻此事,阳成子也来不及追问魔君逃走的事情,传唤弟子前来带秉横他们前去丹药房治伤。 等到陆明琛睁眼醒来,已经是三日之后的事情了。 阳成子从芙玉口中知晓了祭坛下方惊心动魄的战斗,对小小年纪却剑术非凡的紫胤真人弟子已是敬佩至极,陆明琛虽然是醒了过来,他却百般挽留,想让陆明琛在此安心静养。 陆明琛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这场与魔君的战斗之中他是尽了全力不错,只是……他总觉得有那处不对。 那魔君似是被什么东西牵制住一般,对他动手的时候颇有顾及,束手束脚好像怕伤到了他。 也正是因此,陆明琛才得以重挫魔君。 结果是胜了不错,陆明琛心中的疑惑却未曾解开,纵使是离开了玄天宫依旧在回想此事,希望能够找到一些端倪来。 不过陆明琛思来想去,依旧没有什么头绪,也只得暂将此事压在了心底。 ### 玄天宫一事,除却魔君不知所踪,其余妖孽都被重新封印在了祭坛之下。 然而原本以为只是加固封印的普通差事横生枝节,陵琛伤重未愈,几人险些一起折在太罗山上。回想这些事情,众人的心情皆是有些沉重。 芙玉心情也不大好,可是这队伍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她终究还是有些看不下去。待到了繁华热闹的柳城,她特地在此停了下来,找了个不错的客栈让众人好好休整。 回天墉城还有大段的距离,而他们上一站所准备的行装干粮皆需要再做补充,于是这日芙玉就带着师兄弟几人逛街去了。 因柳城紧靠长河,是商贾往来必经的城市,各色服饰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陆明琛他们身上的道袍也算不上打眼。 “听闻隔壁家的王婶提起过,今日好似有人要抛绣球。” “是张老家那位娇小姐抛绣球么?” “张小姐生得国色天香,家财万贯,娶了她几辈子也不必愁了,也不知谁有这这么幸运。” 陆明琛等人正巧买了东西从店铺中出来,众人兴致勃勃的讨论便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这回客栈的路都被堵得严严实实,难不成要在这里傻站着?”秉横皱眉道。 “比武招亲,抛绣球招亲……”芙玉柳眉轻挑,“这我还只在话本上看过,今日却是恰巧遇上了。秉横,我去前面看看。” “师姐。”留下陆明琛几人对视一眼,最后皆是认命跟了上去。 担忧闹出什么乌龙,因此芙玉靠得前,陆明琛和其余的师兄师弟皆是站得很远,绝对在寻常女子的臂力之外。 而那张家小姐站于木楼上方,头上覆着红色薄纱制成的盖头,隐隐约约能窥得几分秀丽面容,却也瞧得不太真切。不过张小姐身量纤细娇小,看起来便叫人生出保护欲.望,绝不会是什么力大如牛的角色。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弱女子,却将轻飘飘的绣球准确无误砸中了陆明琛。 陆明琛看着那危险的圆状物品朝着自己冲来,自然是会闪躲,只是那绣球好似长了手脚一 般,死死地缠住了陆明琛,让他不得脱身。 身在陆明琛两侧的师兄师弟们见到这幕,已是惊呆了。 等到木楼上的张老爷亲自下来请陆明琛上去,他们连忙挡住了对方。 “既然接了绣球,岂能有反悔的道理!”张老爷冷哼一声,抬手就去抓陆明琛。 “我们无意抢夺绣球。”秉横拦住对方伸过来的手,将皱着眉头陆明琛推到身后,“何况修道之人,讲究清心寡欲,不沾染红尘,是绝无可能娶妻生子。” “谁规定了道士不得娶妻不成?这世间就是和尚也有娶妻的例子,长了头发的道士算得了什么。”张老爷不屑的说道。 围观之人议论纷纷,大多是劝说张老爷主动放弃。 张老爷阴森森的看了四周一眼,招了招手,叫后头的打手走上了前,俨然摆出了一副强抢的架势。 到了这个地步,陆明琛就明白对方这是铁了心要把自己绑走,绝无转圜的可能。 芙玉和秉横他们也是发觉了这个道理,因此两拨人毫不客气的动起了手来。 照理说,这些打手的功夫应当比不上自小就严加修习的芙玉他们,只是不知是因为上次在玄天宫一行内伤未愈的缘故,还是这些打手身上的古怪,他们竟然渐渐落了下风。 而陆明琛是队伍中受伤最重的人,如今正在静养之中,动不得真气。 如今强行同别人过招,他鬓发间已是有汗水涔涔落了下来,而眉宇亦是紧锁不放,显然是十分痛苦。 修道之人会打不过这些打手?虽说高手在民间,但从他先前与这些人交手的招数来看,这 beqege 绝对不正常。 再这么纠缠下去也无济于事,最后怕是所有人都被抓了起来,到时候叫天不灵叫地不应……陆明琛心思一转,神情平静了下来。 “稍安勿躁,先回客栈。”他同芙玉他们传声道,随后没有反抗,由着那张老爷拽着他离开了。 芙玉和秉横他们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师弟被对方这么带走,而自己却无还手之力,心中已是憋屈到了极点。 思来想去没有办法,他们按照陆明琛临走前所说的,只能先回到客栈商议办法,等到从客栈的伙计口中打听到今日张小姐就要同新招的姑爷拜堂成亲,险些没喷出一口心头血来。 芙玉几人沉着脸商讨了一番,总之决计不能叫陵琛师弟这么成了他人的夫君。 若是两情相愿倒也还好,可如今这幅强抢民男的样子,算不得一回事。 点击下载最好用的追书app,好多读者用这个来朗读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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