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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子时。

阿淼终于把瑞谚的伤口处理好,服侍他睡下之后,倒掉清洗布条的水,方才准备回去安排好的厢房歇息。

刚走出来,木盆还没来得及放下,眼前一个黑影闪出,拦住了她的去路。

阿淼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是聂卫。

他潇洒地把马鞭那条长长的梢儿往肩头上一甩,嘴中叼着一根草,嬉皮笑脸地对阿淼说:“姐姐,夜深人静,是个聊天的好时候呢。”

阿淼四下看了一圈,除了换班守院墙的护卫,其他人都去安歇了,整个院子寂静得连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到。

聂卫竟能在护卫们的眼皮下毫无声息地绕到瑞谚住的前院来,阿淼吃惊之余。123。对于聂卫想聊的内容,心中已然有了几分明白。

“好啊,刚好我也有话想跟你说。”

阿淼怕被护卫们看到,拽着聂卫,两人蹑手蹑脚地从旁门穿过后院,来到了马厩。

深夜时辰,恐怕除了身为马奴的聂卫,无人会来这里,能偷听他们的也许只有马厩里那些马儿和阴沟地渠里的那些老鼠了,的确是个极佳的密谈之地。

聂卫收起脸上的笑意,把嘴上的草拿了下来,再次确定四下无人,便开口道:“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我娘和阿淼姐姐现在在哪里?你把她们怎么样了?”

“你不关心我是谁吗?”

“你是谁对我来说无足轻重。/

“你说你是聂卫,空口无凭,我如何确定你不是想对她们不利?”

聂卫笑了一下:“我娘姓乌,在庆水是开当铺的,而姚淼姐姐眉间有一红痣,怎么样,有说错吗?”

阿淼也笑道:“庆水就那么点大的地方,来去都是乡里乡亲,你能知道这些能有何难?”

聂卫伸出一根手指:“看来你还没我想的那么好对付,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谁对你来说无足轻重,你方才刚说的。”

“好,我收回,你可以告诉我了吧?”

“男儿一言驷马难追。胖小猫哪有说收回便收回的,非一代将才所为。”

聂卫没想到阿淼面对他的质问不仅毫不畏惧,还嘲笑似的用他说过的话来堵他的嘴。

一时间,聂卫发现自己竟拿她毫无办法。

阿淼伸手将聂卫肩头的灰尘拂去,轻声道:“聂卫,我有不得已的理由,现在不能告诉我是谁,知道了反而会害了你,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没有恶意,也没有对她们怎样......”

“那你给我一句实话,我再考虑要不要信你。”

阿淼神色有些黯然,沉默半晌,徐徐开口道:“姚淼,她死了,你娘,在那之前就和我们失散了,我也一直在找她。”

一阵夜风吹过马厩,马儿似有受惊,不停地跺着蹄子,呜咽了几声。

听到阿淼的话,聂卫先是一懵,接着猛地抓起阿淼的手腕,眼中噙泪:“怎么会这样?!阿淼姐姐怎么死的?!还有我娘,我娘......是你杀了她们?!”…。

阿淼哀伤地看着聂卫,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抓着,不过十五岁的少年郎,力气大得惊人,她仿佛听到自己手踝处骨骼摩擦,就要碎掉的声音。

“事情很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是我对不起她们,若你现在想杀了我,我无话可说。”

聂卫双眼通红,牙关咬得咯吱作响,他愤而拔出放在靴子里的短剑,将刀刃抵在阿淼的脖子上,阿淼并不挣扎,认命地闭上了双眼。

但却迟迟未能等来那尖刃刺入脖子,血流成河的那一刻。

阿淼感到项上一凉,睁开眼,刀刃早已不在脖子上,聂卫拿着刀颓然地伏倒在地,拳头不住地捶着地面,肩膀随着抽泣声不停抖动着,“杀了你有何用。123。还是找不到我娘,阿淼姐姐也不会复生......”

阿淼很想伸手去扶起他,却又收回了手,默默地站着,默默看着聂卫。

此时,她说任何话,对于聂卫来说,都是多余,失去至亲那种痛犹如剜心,可以活生生将一个坚强如山的人摧毁殆尽。

阿淼从项上取下一个物件递给聂卫,那是一把银色的平安锁,锁上用阳文刻着一个“淼”字。

聂卫看到那平安锁情绪又激动了起来:“这是阿淼姐姐一直贴身戴着的。/

“据我所知,在庆水,每一辈的小孩,都有这样一把刻着名字的平安锁,会贴身戴到成年,这种材质和纹样别处是仿制不来的……”阿淼说着,俯下身来,轻抚着聂卫的背:“如你愿意,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姐姐,你的娘......”

聂卫冷笑:“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这样的姐姐,我可不敢要。”

“我不就是姚淼吗?”

聂卫苦笑着摇头,“我不能肯定你是好人。胖小猫但是我觉得你不是坏人,阿淼姐姐也不会把贴身之物交给你,她为何如此相信你?还有朔王殿下,你如何在他身边数月之久安然无恙?”

“我是奸是忠不重要,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我也有,但和你无关,既然你不杀我,那么人前人后,我就是姚淼。”

“我第一眼看到你是在靖天城外,你当时就发现了我吧?”

阿淼点头,“但是我不敢肯定,其实现在想想,一路上你有无数次机会站出来揭穿我,你没有,当着王爷的面,你也可以揭穿我,但是你也没有,是为何?”

聂卫站起来,把短剑放回鞘中,仰头看着天空,月光洒在少年白净的脸上,依然有几分稚气,答非所问地说:“你刚才说让我把你当成姐姐,甚至娘亲,不过虚长我两岁,还想当娘,没出嫁的女儿家,也不知道害臊!”

阿淼笑了,聂卫也笑了,把刻着淼字的平安锁重新戴回了阿淼的脖子上。…。

两人知道,他们没有选择,只能成为对方的亲人,然后相依为命。

而瑞谚这边,赈灾进行得也并不顺利。

官仓空空如也,商贾大户为囤积居奇宁可让粮食霉烂让老鼠吃掉也不愿意拿出来赈济灾民,接到诏令,也个个推诿搪塞,没有一户肯出粮。

瑞谚早已料到会有此情况,而他没料到的是官粮也会有人贪墨,看来,赈灾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瑞谚隐隐感到背后还会陆续牵扯出不少事不少人,难怪往年赈灾都是朝中人人争抢的肥缺,而今年却再无人愿意来接手这个烫手山芋。

肥肉变成了骨头,不仅榨不出一点油水,还可能一不留神搭上前途性命。123。这样的事,才会落到瑞谚这个在朝中几乎没有任何势力,空有亲王头衔的将才头上,现在,说不定有很多心怀叵测的人等着看这一幕好戏。

成霖听瑞谚如此说道一番,心有忧虑,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先不把昨晚偶然间路过马厩看到阿淼和聂卫的事告知瑞谚,以免平添烦恼。

“王爷,既然如此,您今晚设宴怕是他们都不会来。”

瑞谚看着手里的书,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到时候去一家一家地请,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缘由不来赴宴。”

“王爷。/

“还有什么事吗?”

“是关于阿淼姑娘的,那个聂卫真的是她表弟?”

“他们的关系真假与否不重要,本王是想看看这两人究竟在筹谋些什么事。”

“可是……哎!”

成霖话到嘴边却还是没能说出口,瑞谚疑惑地抬头看向他:“有话就说,这样吞吞吐吐成何体统?”

“属下不敢欺瞒王爷,昨夜属下巡夜偶然经过后院马厩,见到阿淼姑娘和聂卫在谈话。”

瑞谚眉头一皱,放下书:“你确定是他俩,没看错?”

“的确是这二人。胖小猫不过谈话的内容属下没有听到,看两个人好像都挺伤心的样子。”

瑞谚心中再次升起那股莫名的不快,这丫头果然有事隐瞒,要说这聂卫为何偏巧不巧就此时出现救了他们的命,如果巧合太多,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便是筹划已久的局。

“王爷,眼下该怎么办?”

瑞谚沉思良久,道:“眼下更重要的是如何让那些富得流油的大户们拿出粮食来,你现在去把阿淼和聂卫叫来见本王。”

不到一炷香工夫,阿淼和聂卫便奉命前来,瑞谚还是那样看着书,半晌,无人说话。

阿淼和聂卫面面相觑,不知瑞谚心中又有何盘算,可瑞谚不说话,两人谁也不敢先开口,也不敢退下,于是只得这样站立着,空气中弥漫着丝丝诡异的气氛。

终于,聂卫有些绷不住了,忍不住低声对阿淼道:“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你惹怒了王爷?连累我陪你一起罚站。”…。

阿淼也压低声音回答道:“昨晚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天知道他又哪根筋搭错了。”

“可是姐姐,你不觉得这气氛很不对劲吗?”

“有什么不对劲?”

“我觉得,王爷应该是有大烦恼了,是赈灾的事遇到阻碍了。”

“这些不是咱们该管的事,别说话了,等会儿该挨罚了……”

“咳咳!”

瑞谚咳了几声,实在忍不了这两人在他面前自以为很小声地交头接耳。

果然,两人立刻装作什么都没说的样子,各自调整了一下姿势,毕恭毕敬地低下头。

“你们真当本王是聋的?!”瑞谚重重地放下书。123。啪地一声扔到了桌上。

阿淼见瑞谚似乎真的恼了,忙拉着聂卫跪下:“王爷息怒,奴婢该死!”

“你是该死,平日说道起来道理一套套的来搪塞本王,现在就哑巴了?”

听到这话,聂卫自言自语地嘟哝:“也没哑巴啊,不是刚才还在说话……”

“聂卫!”不知为何。/

“本王现在正为如何让那些大户把自家的存粮拿出来赈灾,看你平日伶牙俐齿,是否已有什么妙计?”

聂卫身子一抖,拱手道:“回王爷,小人平日只是有些小聪明,遇上这种国家大事,也是派不上用场啊,王爷如此英明神武,想必已有对策,岂容小人等胡乱置喙。”

“哼,你这马屁拍得不错,不过无济于事。”瑞谚冷冷地说着。胖小猫走到两人面前,俯下身:“你俩,真的是姐弟?”

阿淼道:“回王爷,聂卫的确是奴婢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弟,奴婢是独生女,所以表弟也如亲弟。”

聂卫也道:“王爷,确是如此。”

看着信誓旦旦的两人,瑞谚突然觉得自己这气生得很是莫名其妙,而那股无名火也不知从何而来,只当是好笑罢了。

这时成霖走进来,对瑞谚道:“禀王爷,属下刚去确认过,各家都答应了今晚酉时会准时赴宴。”

聂卫冷笑道:“让拿出来个个都不肯,让来吃饭倒是积极。”

这句话犹如一道灵光闪现,让阿淼心中一动,拿不出来,吃进去倒是很积极?想着,嘴角不自觉地挂上一抹浅笑。

“禀王爷,聂卫刚刚已经替您解决了赈灾粮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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