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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驹过隙,光阴荏苒。

世上最快而又最慢,最长而又最短,最平凡而又最珍贵,最易被忽视而又最令人后悔的便是这一岁又一岁的盛年不重来。

似水流年,须臾数年,阿淼踏入那宗礼门的情景还似发生在昨日,当她再次想起来的时候,竟一晃又过去了一年,来不及算一算,仔细一想,这竟已经是那场惨烈大战之后的第五年了。

大战之后的次年,阿淼终于完成了瑞谚上战场之前尚未完成的淮东郡等多地官员撤换整治一事,其中虽有多种阻滞,多种曲折,却始终无法阻止朝廷禀雷霆之势而下,自淮东开始,遍及全国,一批蛀虫硕鼠纷纷落马,或是获罪,或是撤职,就连盘踞淮东二十余年之久的天端局余孽,也在大主子一败涂地之后迅速树倒猢狲散,被朝廷也趁机给收拾了个一干二净。

此外,还一改敬宗朝按世家推举甄选要职官吏的原则,凡有才能之人皆可不问出身门第得到提拔,吸引了天下贤能之士荟萃,无论是通过开科取士入仕为官,还是在靖天开馆讲学授徒,一时间,学术风气浓厚,读书之风盛行,人人皆道孔孟,人人皆念春秋。

这一系列的举动,在整整三年间,不仅使得大宁朝野吏治风气由上至下为之一新,加之边境安宁带来的轻徭薄赋,百姓得以安居乐业,这数年间竟迎来了难得的昌明盛世。

要知道,自打世祖皇帝取缔天端局之后那十余年的清明之后,已有二十余年未有再见这般政通人和的盛世繁华景象。

这日,晟和楼的说书招牌又出了,平民太后传奇。

阿淼坐在二楼靠窗的包间,手边放着一杯清茶,听着台上那说书先生几十年如一日般舌灿烂花,眉飞色舞地说着那些关于自己的传说,像是听着另外一个人的故事,确然,那故事里的那个人,不是她。

甚至没有一个字,与真正的她沾边,而茶客们却听得如痴如醉,雷动的掌声不时响起,纷纷叫好,引得说书先生更加妙语连珠,满舌生花。

“刘公公,你听这说的,不是哀家吧随摄政王上过战场,还凭借智慧死里逃生过”

刘裕呵呵笑着,“市井传奇,自当是越发曲折精彩,越有更多百姓爱听,他们也不会去追究真假,不过就是听个热闹而已。”

“也对,哀家此番来,也左不过就是想听个热闹”阿淼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漂浮着的茶叶,“又是五年了,这时间过得可真快,老天倒是一点也不留情。”

阿淼仰起头,忽见刘裕鬓边不知何时已然开始斑白了起来,一阵嗟叹。

想她不过二十七岁的年纪,竟也做了五年的太后,而最后伴在身边的,竟只是刘裕一人。

“刘公公,如果哀家没记错的话,下个月你便五十有二了”

“太后好记性,竟记得老奴的生辰。”

阿淼站起来,不再理会那说书先生的口若悬河,走到临街的窗边,看着长街那来来往往的车水马龙,发现自己竟从未好好地看看这座盛世都城,城内店铺林立,贸易兴隆,早市、夜市昼夜相连,酒楼、茶馆、瓦子等错落有致,人人的脸上都带着欢欣,孩童追逐嬉戏,莺歌笑语不绝于耳。

而她,却像是远远地离于这人群之外,袖手旁观着这繁华,这江山,这她为之付出的天下。

“有些事,倒不是非要想记得”

说着,她的目光竟像长了翅膀,飞越这重重的楼阁房顶,落回了那五年多之前的上巳节,似乎还看到那个糖人摊边,那个几乎没有自己使用过银子的男人,有些无所适从地掏出一整锭银子,又费了一番口舌,给她带回了那个最大的糖人,他的笑容,像是妙笔丹青一样,永远地凝固在了那个晚上。

神思飞溯,再远一些,十二年前长街的瓷器摊边,十五岁的她,在无忧无虑的年少时期那惊鸿一瞥,他如从天而降般,不由分说地闯入了她的眼里,她的心里,从此,一生倾心相许。

不过数年,再看着这如梦般的江湖,百花齐放,人来人往,恍如隔世。

总在不经意的年生,蓦然回首,纵然发现光景绵长,却想不明白,她的记忆是不是活在长街的那头,而她的年轮死在了长街的这头。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更多的时候,不是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却是只道一个转身,便是一生。

原只盼你卸甲,还能再为你沏一杯清茶,可如今,相隔彼岸,你在那头成了孤岛,我在这头坐困孤城。

叹了口气,再次坐下来,那茶汤上的茶叶上上下下浮动着,终是安定了下来。

“刘公公,从世祖皇帝开始,到如今,你也算是历经三朝的老人了,你的家乡还有什么人吗”

刘裕愣了一下,笑道:“回太后,平陵那边还有一个侄子,一直念叨着让我回去给我养老送终呢”

“有人期盼,有人等待,是幸事”阿淼微笑着,看向刘裕,“下月生辰过后,你便告老回乡去吧,回去故里,回去亲人身边,安享天年。”

刘裕闻言,先是惊讶,随即老泪纵横,当即跪倒下去:“太后是否嫌弃老奴年事已高,手脚笨拙,不配再伺候皇上与太后了”

“哀家不是这个意思这座皇城,困住了你大半生,临了无儿无女,难得故乡有亲人还等着你,世间万事万物皆可辜负,唯独亲人不可辜负。”

“太后身边已无可信赖倚仗之人,若是老奴再这一走”

“如今天下安定,朝政清明,过了年,皇上便十七岁了,待皇上大婚亲政之后,哀家也想乐得个无事一身轻,不愿再沾染那些是非恩怨了。”

刘裕叩首道:“老奴明白太后的意思了,太后大恩,老奴定铭记于心,没齿难忘。”

阿淼将泪流满面的刘裕扶起起来,递过手巾:“记忆太好,不是什么好事,哀家这脑子里,心里,记得的每一件事,都是一重痛苦,一重枷锁”

“太后,若是摄政王泉下有知,看到太后至今仍旧无法释怀,殿下亦会魂魄不宁,永世登不了极乐”

“他的魂魄,也不知道会在天堂,还是地狱”

“太后”刘裕哽咽着说不出话。

阿淼忽地一笑,“他上天堂,我自随他去,他下地狱,我亦随他去,若人死真有魂魄,我倒宁愿他归来,带我一起走,总好过如此这般,梦绕魂牵枉费思量”

“请太后放宽胸怀,否则老奴终会心有挂牵,无法安心”

“刘公公,待你出了宫,这座皇宫的一切,怨也好,恩也罢,就都忘了吧”

台下说书先生仍然滔滔不绝,茶客们的喝彩声起此彼伏,而桌上的这杯茶,却缓缓凉去,那本躁动不安的茶叶,静如止水。

这日回到宫中,已是酉时。

瑞祁来到月落阁与阿淼一同用晚膳,期间,阿淼提起来年大婚之事,却发现瑞祁兴致并不高,似乎并不愿意提起这件事。

“百官一致推举孝国公之女杨氏为后,哀家前些阵也让杨氏进宫来,让皇上见了见,看起来皇上是没相中”

“母后觉得杨氏如何”

“哀家如何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还有天下人如何看。”

瑞祁放下碗筷,蹙着眉头:“母后,朕见那杨氏看起来端庄贤淑,恪守礼数,倒是个中宫的上佳人选,但是”

“但是皇上不喜欢,是吗”

“母后恕罪”

“不过就是没相中,何罪之有不过哀家听闻,兵部尚书叶大人的长孙女叶氏,唤名云喜,姿色绝美,落落大方,打小也是与皇上一同玩耍过的”

“母后”瑞祁眼里闪过一丝慌张,“若册杨氏为后是为天下,朕但求母后准允册云喜为妃,让她进宫陪伴朕”

“皇上是真心喜欢那叶氏”

“若得云喜为妃,朕别无所求。”

阿淼突然叹了口气,起身来:“皇上有没有问过叶氏,她是否愿意入宫”

瑞祁怔了一下,似乎从未考虑过这一问题,眼神中有了一丝犹疑。“朕朕从未问过,不过大抵她应该是愿意的吧”

“皇上是宫中的孩子,在宫中长大,自小前朝后宫的各种争斗算计也是见过不少的,这一座皇宫,于普通人是富丽堂皇,遥不可及的天堂,而于另外一些人,却是禁锢一生的偌大囚牢,皇上可还记得宋嫔”

“如何能不记得她是先帝最宠爱的妃子,曾经盛宠一时,几乎位及中宫。”

“可后来结果如何,皇上也是知道的,还有世祖皇帝的陈淑妃,以及皇上的生母,丽懿贵妃,她们都何曾不是专宠一时天子之爱,于一名女子来说,此时可以是无上尊荣,彼时亦可以是夺命毒药。”

“若是云喜,朕定会用尽一切保护于她,不会让她受一点伤害。”

阿淼微笑着摇了摇头:“世祖皇帝难道不爱陈淑妃吗先帝难道不爱宋嫔吗,到头来不都是,一入宫门深似海,万般皆不由人,只因皇帝是天下的皇帝,不是一人之夫君。”

“母后,这不公平,若是做皇帝无法与自己心爱的女子相守,守着这江山又有何用”

“那年哀家还是盛华宫的宫女,皇上也才五岁,也曾质问过是否公平,还记得,哀家当时是如何回答皇上的”

瑞祁沉默良久,答道:“母后当时说,生在皇家,生而尊贵,天下百姓锦衣玉食供奉着,而却不知,民间百姓是如何艰难过活,若风调雨顺便也罢了,若遇上天灾年便是食不果腹,这是身在皇家一生也不可能体会到的苦楚,皆生而为人,这公平吗”

看着瑞祁失落的样子,阿淼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皇上待叶氏之心,哀家理解,若她并不自愿入宫,皇上还得三思而行,哀家不愿看到皇上重蹈世祖皇帝与先帝的覆辙,让你们那点两小无猜的真挚情意在这波澜诡谲的皇宫中逐渐变质,最终落下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瑞祁没有说话,双眼却渐渐失了神。

次日早朝,刘裕当众宣布了封后圣旨,册孝国公嫡女杨氏为中宫皇后,大婚之后入主启德宫,另册数名重臣之女为妃为嫔,唯独不见叶氏之名。

隔着珠帘,阿淼看到,叶大人在听完圣旨之后,对她投来了些许感激的目光,她微微颔首,浅笑如常。

回到月落阁,案桌上摆着一盘糕点,每一个都用这个时节的花朵加以点缀,刻上了福字,看上去十分精致可人。

问起宫人,侍女道是琴鸣殿的叶太昭容方才亲自送来请太后品尝的。

阿淼拿起一个糕点尝了一口,那细腻如丝如缕,入口即化,甜却不腻,伴着这深秋时节的桂花香气,倒别有一番滋味。

叶婉湘其人,倒也是通透,在繁华落幕之后,她终是没有让自己随这容华谢去,在后宫中活出了另外一番模样。

冬去春来,几番寒来暑往。

雪化之后,迎来的,应该是真正的春天了。

瑞祁的大婚典仪正在进行,热烈隆重,宫中多年未有喜事,蒙尘近二十年的启德宫终于在这日,迎来了一位新的主人。

整个皇宫似乎都为之一振,一改往日死气沉沉的肃穆,就连一向庄严的承安殿,映衬着四处的大金红色,竟显得生机勃勃,活力十足起来。

阿淼独自立于宗礼门前的城楼之上,看着新任皇后的凤辇由十六人抬着,伴着号鸣声,数百人徐徐从宗礼门穿过,向行仪的承安殿走去,心中竟有一种冷寂孤零的叹息。

“母后”身后突然响起瑞祁的声音,回过头,他穿着一身大红袍子,悄然立于身后。

当年任性向她要饼吃的小男孩,如今竟也成长为十七岁的翩翩少年,褪去青涩顽皮,俨然一位俊朗而英姿勃发的少年君王。

“母后原来在这里,让朕一阵好找”

“大婚典仪结束了吗”

“母后早朝之时宣布还政之后,朕便四处遍寻不着母后,母后为何独自立于此处”

阿淼看着瑞祁许久,道:“皇上大婚过后便亲政了,要成为真正的皇上了,要记得以天下万民福祉为先,在朝政上宜广开言路,从谏如流,但又不能为少数人所影响操纵,即便是至亲,亦不能”

“今日朕大婚,母后应暂时抛开这些操劳之事,这些话,留待日后再说”

“不,日后,这个天下便全部交给皇上了”

瑞祁怔了怔,眸底一紧,忙拉住阿淼:“母后此话何意莫非母后要抛下朕,离朕而去”

阿淼招了招手,让侍女捧过一个盒子,“皇上打开来看看吧”

瑞祁打开来,只见里面躺着一封信,一个卷轴,一一展开来,双手开始发抖。

瑞祁突然跪下,“母后始终不肯接受太后金印,原来如此但无论母后是何人,在朕眼里,都是呕心沥血抚养教诲朕多年之人,即便有先太后的遗诏,朕也绝不让母后离开”

阿淼将瑞祁扶起,爱怜地摸着他的头发:“我这一生不长,经历却是太多,生离,死别,此时不说万念俱灰,倒也都意兴阑珊,放下了而你也长大了,我对这个天下的承诺,已是完成了,再也不欠谁的了”

瑞祁抽泣着,拉着阿淼的手不放:“朕知道,母后决定的事,朕再如何说也是改变不了的可是可是难道朕就不能为母后再做点什么吗”

阿淼的指尖触到袖中藏着的那半截断相思,这五年来,多少个被思念吵醒的夜晚,她都试图将那笛子再次吹响,但每一次,除却唇边那徒劳的气息,一个音符也不曾再吹响。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时间从指间匆匆流过人生的二十七载,浮生半世,孑然一身。

曲终人散,流光向晚。

“若皇上一定要做些什么才能安心的话,那么,请皇上,赐我一死吧”

三个月后。

平陵首府晋城,城墙下皇榜告示栏,围满了百姓,每个人都在惊叹地看着刚张贴不久的两张赫然印着玉玺的皇令,皆低头叹息,不甚唏嘘。

一则曰,先帝太傅义国公陆准,一生为国尽忠,其心可昭日月,因先帝受奸佞蒙蔽,致使其一族皆含冤受屈十二年,现已查明实证,给予平反昭雪,恢复名誉,陆氏一族一百七十口皆入宗庙供奉香火,流芳百世,受万世景仰。

二则曰,先帝嫔姚氏,谋害天子生母在先,挟天子把持朝政在后,其心可诛,赐死,不得葬入皇家陵园,并抹去其人在前朝后宫的一切记录,钦此,昭告天下。

一个佝偻着的老人身影在围观的人群中显得尤其惹眼,那已然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着宽慰的笑意。

“叔叔”一名少年自远处跑来,拉住老人,“您跑哪里去了,这里人多,走散了可怎么办,天快黑了,咱们快回去吧”

老人点点头,再次侧头看了一眼那两张皇榜,随少年走了。

“叔叔,要说这世道还真是,与以前不同了,方才我丢了钱袋,路人拾着了,追了我老远都要还给我,您在靖天的时候,那些人是不是也是这样拾金不昧的”

老人不动声色地将腰间那块木牌藏了起来,看起来,这东西还只能当个纪念了啊。

千里之外的靖天,自然是另外一番景象,而相同的,依然是那两张显眼的皇榜,初一张榜,在百姓中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而过后,一切却又似并未发生般,回归了平静。

这并非没有任何改变,只是每到当日,前去宗庙进香之人,络绎不绝,欲踏破门槛。

一名身着红衣,戴着斗笠面纱的窈窕女子立于城墙之下,像是不愿错过每一个字般仔细地看完了皇榜的内容,转身低头,微微浅笑,翻身上了旁边的一匹白色骏马,没人注意到,女子的头上,系着一条有些许残破的红带,腰间别着一把长剑,插着半截玉笛,迎着夕阳,头也不回地朝着城门,逐渐远去。

今生焚尽,来世葬心,只愿不再染红尘之事,无心无情,静逸安然,草草一生。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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