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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地面的积雪上几行凌乱的脚印,秋芝低着头默默无声的走前边,将那大夫送到了容府角门外,怅怅然看着大夫单瘦的身影从门边穿过,守门的婆子殷勤的和他打着招呼。

天空中的阴云越发的厚了些,沉沉的要往头顶上压,秋芝望了望天色,不由得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转身踩着积雪往碧芳院里走了去,一点点细碎的响声她耳里回响着,无限放大了一般,震得她的头都有些晕。

原来三爷竟是不举了!那她这个通房丫头也没有了存的意义,不知道三少奶奶打算拿她怎么办?随便配了个下?一想着三爷那缠绵的话语,秋芝便觉自己耳根子发烧,即算不能再做三爷的通房,也该找个说话贴心的,总不能让三少奶奶随便就将自己给发配了。

“秋芝,这么冷的天怎么园子里乱走呢?”耳畔传来询问的声音,秋芝抬头一看,就见容大奶奶身边的银花笑嘻嘻的看着自己,一只手指了左边的小路:“怎么都走到流朱阁这边来了?碧芳院可那头呢!”

银花身上穿着一件九成新的掐腰湖绸小袄,手腕上有不时有点点银光闪过,仔细一看就见一只宽宽的银手镯子不住的晃荡。秋芝有些眼热,心里又有些发酸,自己说起来是个通房,可连容大奶奶身边的丫鬟都比不上呢,她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句,闷闷的说:“方才送大夫出去,怎么就走到这边来了。”

好奇的打量了秋芝一眼,银花见她一脸愁容,一双眉毛耷拉成了个八字,小眼珠子格外的没精神,不由得关切的拉住她的手道:“怎么了,生病了不成?”

秋芝摇摇头:“生病了哪还能去外边请大夫来!是们家三爷生病了。”

“哟,生病了?”银花有些惊讶,瞪圆了眼睛:“昨日还看见他园子里边走,好端端的不是?是不是晚上……”她促狭的朝秋芝挤了挤眼睛:“们没盖好被子得了伤寒?”

这句话勾起了秋芝的满腹心事,本来是一个闷心里头想想都慌,现儿来了个听她说话的,秋芝不由得张口便说了出来:“银花,快莫取笑了,这些日子三爷都没了那兴致,今日三少奶奶去请了大夫来便是为着这事。大夫说三爷这事做狠了去,又吃了不少那腌臜处助兴的药,已经不能事了!”

“啊?”这可真真是件大事呢,银花捉住了秋芝的手一边安慰一边打探着事情原委,秋芝见有体贴询问,如同遇着了亲姐妹般,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一边说一边擦着眼睛道:“是算白给三爷做了通房!几年下来,三少奶奶一直灌着喝避子汤,也没落下个一男半女的,现儿三爷又不中用了,少不得三少奶奶会打发了呢!”

银花赶紧安慰着她道:“这有什么打紧,难道还能给三爷做一辈子通房不成?早些出去找个男过活才是正经!”

秋芝抬起眼皮子瞅了银花一眼,惊讶的问道:“若是配的不好怎么办?”

“怎么会不好?们家奶奶都说了,自己瞅准谁,求她一句,她便去保媒,才不会胡乱将们配了呢!”银花亲亲热热拉着秋芝的手道:“们家奶奶是个心善的,不如去求求她,请她帮看一个,如何?”

现儿容府说着是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一起管内务,可究竟主张的还是大少奶奶,听着银花说的话有分道理,秋芝不免动了心思,跟着银花进了流朱阁,又详详细细的将这事儿说了一遍,听得容大奶奶只是“哎呦哎呦”的叹息不已。

“秋芝,倒也是个命苦的,素日里见着三少奶奶对也有些猜忌,总怕是不会让称心如意呢。”容大奶奶望着秋芝,似乎眼圈子都有些发红,看得秋芝心里一片暖洋洋的,鼻子发酸,眼泪就要落下来。

“这样罢,继续回碧芳院好生做着事儿,若是有自己中意的便来告诉,若是没有拿便帮留心个好的,替保了媒,让他来这里求了去,这样们家奶奶也没办法了。”容大奶奶轻轻的转着暖手的小手炉,微微的笑着:“看这样可好?”

秋芝跪倒地,扎扎实实的磕了个响头:“奴婢也没法子见着外院的长随小厮,还请大奶奶帮留意下罢。”

“银花,赶紧扶秋芝起来,这不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吗,不当得行这么大的礼。”容大奶奶笑吟吟的翻了翻手边的一个册子:“若是哪位妈妈为自己儿子求媳妇的,也留心着,总不会让随便配了。”

秋芝被容大奶奶说得心里热乎乎的,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掉:“奴婢谢过大少奶奶恩典,若是大少奶奶有什么地方用得着秋芝的,秋芝一定全力相助!”

“家奶奶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银花扭着秋芝的手便往外边送:“快些回去罢,免得们家三少奶奶又寻的祸事!以后不用服侍三爷了,就多来流朱阁找说说闲话儿,咱们都是好姐妹,彼此多多亲近!”

银花这掏心窝子的话让秋芝更是难过,一边掉着眼泪,一边挪着往流朱阁外边去了,容大奶奶笑着朝银花咬牙道:“倒会帮找事儿!就要过年了,府里零碎事情多,现儿忙得都恨不能分成两个,却好,到外边扯了个进来便要帮她保媒,是嫌们家奶奶过得太轻松了不是?”

银花笑着行礼道:“奶奶,知道是个厉害儿,多一件事情也不会有什么了不起!这秋芝憨厚,不会说谎话,让她没事来说些碧芳院的闲话儿听,岂不是妙事?”

容大奶奶板着脸道:“瞧瞧这小蹄子,一个个的都被惯坏了,还敢和犟嘴了!桂妈妈,赶紧替好好收拾她!”

桂妈妈知道自家奶奶和银花说顽笑话儿,只是站着不动,容大奶奶拍着手叹气道:“小的治不了,老的也请不动,看来这个做主子的还真没脸,得得得,去随云苑找秋华说心窝子话去,明日她母亲要出嫁了,总归得替她去做些安排才是。”

自从容三爷来珍珑坊吵闹过那一次,郑青云害怕夜长梦多,索性把三媒六证都几天里边就全完成了,拿了两的八字请江陵最有名的算命先生占卜出了几个黄道吉日,最近的便是十二月二十二,那日据说适合娶亲发嫁,宜家宜室。

郑青云一直想要尽早完婚,得了这个日子也是高兴,赶紧让府中下都动起手来,将整个郑府收拾得整整齐齐,又布置出了一间华堂,专门准备迎娶季书娘。而珍珑坊这边得了消息却十分慌张,季书娘愁眉苦脸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嫁给容三爷的时候还有长辈们帮着张罗琐碎的事情,这再嫁却只能靠她自己了。

“母亲,不用慌张,已经派去广陵珍珑坊那边接嫁衣回来了。”秋华笑嘻嘻的握住了季书娘的手:“便安安心心准备做新嫁娘罢!”

季书娘听了这话惶惑不安:“秋华,哪里值得穿那么贵的嫁衣,母亲是再婚了,何必如此隆重,那衣裳可要值八百两银子呢!”

“母亲,银子多少有什么打紧?最重要的是秋华希望能有个盛大的婚礼,不让别看轻了去。”秋华望着季书娘已经逐渐红润起来的脸色,心里不住的发酸,可为了让母亲镇定些,她还是笑着和她开着玩笑:“若是母亲觉得亏本了,便让郑伯伯拿一千两银子给秋华,当做买嫁衣的银子好了!”

自从送了成亲日子过来,秋华已经改口喊郑青云为郑伯伯,这让郑青云很是开心,逢便夸容四小姐真是冰雪聪明。秋华得知了心里暗笑,这郑青云还没有和母亲成亲便这样来讨好自己,看来也是个很用心的。

十二月二十一的晚上,容大奶奶和容二奶奶两带着秋华一起来了珍珑坊,两带来了一个梳妆匣子,里边有几套精致的头面首饰,季书娘看着一盒子明晃晃的东西便有些心慌:“曼娘,綾娘,这厚礼怎么敢当?”

容大奶奶笑着按住季书娘的手,让她坐着别动:“这是和綾娘一点点心意,特地给来做添妆的——嫁妆里边怎么能少了好姐妹的添妆礼?只是别嫌少。”

季书娘望着屋子里一抬抬摆得整整齐齐的嫁妆,眼睛红了一圈,掏出帕子擦着眼泪道:“这嫁妆还是们陪着置办好的,现儿又给送添妆礼,季书娘是前世积德才遇着们两个好姐妹!”

“哭什么呢?多不吉利!”容大奶奶笑眯眯的伸手将季书娘的手帕子抢了下来:“秋华,赶紧给母亲去打盆水来擦把脸。”

一边看着季书娘净面,容大奶奶一边将容三爷得病的事儿说了出来,容二奶奶惊讶的挑了挑细长的眉毛:“真有此事?”

“真真儿,假不了!派去打听过了,给了那药堂里的大夫一个银锞子,家便竹筒里倒豆子说了个干干净净!那大夫还说三弟这病,要想好,恐怕是很难了呢!现儿借着助兴的药或许还能成事,可日子长了总归无效了!”容大奶奶幸灾乐祸一笑:“这或许便是三弟的报应,谁叫他纳姨娘养外室!”

容二奶奶轻轻扯了容大奶奶的衣袖,朝秋华那边呶了呶嘴,容大奶奶见秋华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似乎对这消息很感兴趣,不由得醒悟过来,这秋华虚岁才十岁多呢,自己一时高兴,竟她面前说起了这些话来。“啊哟,原是不对!这嘴巴太多了!”容大奶奶有几分懊悔,望着季书娘只是摇头:“书娘,便安安心心做新嫁娘便是,们明日恐怕不能出来给送亲,自己要好好的。”

季书娘含泪点头应了一声,起身送着容大奶奶和容二奶奶出去,走到后院门口,秋华却停住了脚步:“大伯娘,二伯娘,今晚想到珍珑坊陪着母亲。”

两停下了脚步,回头见秋华扶着季书娘站那里,母女俩身形纤细,身后是黑黑的一片,隐约露出后边的小楼和楼边白色的寒梅,一种无声的渴望这静谧的夜里悄悄流转着,和那梅花的香味交织一处,慢慢的沁入心脾。

第一百五十二章季书娘喜结良缘

这个晚上刮了整晚的北风,秋华伴着季书娘睡一张床上,伸手搂住母亲的脖子,母女俩说话快到子时才沉沉睡去。秋华望着眼前一色暗暗的黑,心里思付着方才大伯娘说过的那件事儿,父亲不举?虽然最开始没弄懂什么意思,但听到后头却隐约知道了大概是什么意思。

这当真是报应不成?父亲胡作非为这么多年,也该有报应了,秋华能感受到身边母亲匀称细微的呼吸声,心里边有说不出的痛快,这便是上天惩罚他罢?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总归会有来惩罚他,只是为何小白和杨妈妈没有来向自己通传这事儿,难道是青树胡同那边太忙了不成?

秋华暗地里盘算着,父亲出了这事儿,定然会刺激到那位闲得发慌的三少奶奶,接下来她要做的事儿便是去打听父亲的外室,要去上门吵闹。飞絮不是个软脚虾,自然不会任凭贾安柔欺负了去,定然会要给贾安柔还以颜色,她可以笼着手儿旁边看场热闹。

只是现儿父亲得了这种难言之隐的病,这外室估计也会形成虚设,让她住到青树胡同似乎已经是一种浪费,过年以后得想个法子让那飞絮搬走,或者要那宅子的主去向她讨房租才行。青树胡同的宅子是秋华托给租了四个月,就等着何花容住得习惯了,房东上门讨房租的时候好喝容三爷闹腾,没想到出了这事,看来这一招现儿却用不上了。

黑暗里头秋华咧嘴轻轻一笑,父亲自以为潇洒倜傥,全天下的女都要倾心于他一般,可现母亲出了容府以后便要改嫁,连他养的外室都瞧不起他,江陵城里的百姓都暗地里议论容家的三爷是个绣花枕头,外表看着光鲜,里边却是一包稻草。想着以前母亲随云苑里受到的折磨,秋华用劲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自己可不能心软,要笑吟吟的站一旁看父亲的狼狈。

屋子里头黑漆漆的一片,秋华心里不住的盘算,翻了好几个身这才沉沉的睡了去。

第二日起来天气却放晴了,早两日那阴沉沉的天色找不到一丝痕迹,天空似乎被水洗过一般,碧蓝的一色,冬日的阳光温暖的照着大地,园中的寒梅开得似乎比往日更盛,靠墙的红梅有如锦缎般滟滟夺目,而靠门窗这边的白色寒梅却如舞动的素绢,正随风飘洒着清香,就连湖心亭旁的腊梅花也娇嫩可爱,小小的苞芽里嫩黄的花瓣温润如美玉上的波光。

一大早王嫂就做好了早饭,几样小菜加上洒了肉末干贝的粥饭,秋华替季书娘添了一小碗粥来:“母亲,先用些打打底子,免得到时候饿。”

季书娘接过秋华递来的粥,望着女儿亮晶晶的一双眼睛,鼻子有些发酸,眼泪就不住的往下掉,秋华拿出帕子给她擦着眼睛道:“母亲,好日子可都后头呢,快别哭了。”

用过饭松砚和梅枝给季书娘梳妆,脸上搽了白色的粉儿,眉毛画成了两条柳叶,长长入鬓,一双大眼睛灵动如水,嘴上有着殷红的胭脂,远远望着可真是个美儿。

“母亲,这样打扮出来,家会说是的姐姐呢。”秋华笑嘻嘻的给母亲带上一顶凤冠,上边有南海珍珠穿成的珠帘将脸遮了起来,季书娘的脸这珍珠的掩映下忽隐忽现,十分明艳。

松砚和梅枝将季书娘扶了起来,秋华这才看到季书娘身上穿着的大红嫁衣,不由得赞了一声:“母亲这手艺果然好。”

大红嫁衣是用了杨老太太的底图改造了些地方做成的,一般的嫁衣只是垂地而已,可这嫁衣却拖出了长长的尾裾,让季书娘看起来分外高挑,那交领上有金线绣出的图案,延伸下来便是一只凤凰,正展翅向着天宇翱翔。

季书娘穿着这大红嫁衣站屋子里边,整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就连走到门口的喜娘都震撼得停住了脚,上上下下打量着季书娘,不住的赞叹:“江陵城里都传着说郑老爷要找的是间绝色,果然不假!”

不多时吉时已到,阮大牛珍珑坊门口放起了炮仗,两个喜娘搀扶着顶着大红盖头的季书娘走了出来,松砚梅枝和李妈妈紧紧的跟了上去,郑府派来抬嫁妆的下们也穿戴一新,每个脸上都是喜气洋洋。

秋华站珍珑坊门口,眼见着母亲由喜娘搀扶着上了花轿,轿子旁边有一匹高头大马,马的脖子上系着一个大红花球,上边端坐着一个穿着红色织锦缎子衣裳的男子,他今日看起来比往日显得更清俊些,秋华的眼睛有些泪意,这便是母亲终身的依靠了。

郑青云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季书娘由喜娘搀进轿子里边这才放下心来,抬头便看见了站门边的秋华,朝她微微一笑,这笑容让秋华心里踏实了几分,母亲肯定会过得舒坦的,她相信郑青云,因着他有最真诚的目光。

“吉时到,起轿!”司仪大声喊了一句,顿时鼓乐齐鸣,炮仗响声震天,郑青云骑着马伴着花轿慢慢的向前走去,轿子旁边是两个喜娘和松砚梅枝李妈妈,花轿后头则是长长的嫁妆队伍。

那队伍慢慢的出了胡同走到了东大街口子,旁边的啧啧有声的赞叹着:“没想到这位季夫颇有身家,方才那嫁妆都抬了八十八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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