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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抹墙才拆炕的时节,所以空气中弥散着“麦花溜”和泥水相掺合的味道。刚脱成的土坯列成阵或半干的土坯叠架起来成规矩的大三角,倒也别具趣味。

李玉洁在她家求人帮忙脱坯时没有叫上赵庭禄,但在扒炕的前一天,她又惴惴地到了张淑芬面前。其时,张淑芬在收拾园子里的干枯的早豆角秧。在下午二点多的阳光下,她说着话:

“我上几天捡的瓜蛋儿让我扔缸里了,没全扔,就一小盆儿。赵庭禄说搁多了,酱改味了。剩下的全淹上了,好就苞米碴子粥吃。这一大年哪,咸菜酱啊可少不了。”

李玉洁不断的顺着她的话回应,最后才说了她此行的目的。张淑芬看了李玉洁一会,看得她低眉顺眼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然后说:

“有事就直说呗,看你转弯抹角的好像还抹不开张嘴。没事儿,我们家老爷们儿你随便使。”

她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赵庭禄和四生子向炕面上泼水,待水将炕面的泥土浸透,再铲、扒、掏、铺,最后将四生子和好的泥抹到炕面时,已是下午的二点多。灰头土脸犹如灶王爷一样的赵庭禄把里外两铺炕都抹完后累得就差倒在地上;?禄将最后一抹泥堵到墙角时,也一屁股坐到院子里拆扒下来的炕面坯上,不管那上面的焦油是不是会粘到身上。

帮李玉洁拆完炕后,赵庭禄才做自家的事情。在自己家干活没有了紧迫感,不必忙三火四像有人在后面催一样。

土豆秧已枯萎,地里的杂草倒是生得茁壮,“咕咚咕咚”地大有喧宾夺主之势。草顽固低伸展着自己的茎穗,成熟的籽粒随风摇落了;蓼吊子旁逸斜出,红绿相间的枝杈上满布针刺;麻麻果挺直洒脱,将肥硕的叶片招摇于九月的阳光中……秋天的味道充塞于土豆地的上空,充塞于庭院的上空,也熏染了一幢幢泥草房。

把土豆起完之后,那一片黑就由学校的大墙向西扩展,眼界顿时也开阔了许多。北面的玉米已泛黄,玉米的穗子半垂着头,只待一场秋霜之后便可以收割。

秋分不生田。

秋分既过,黄豆割了,谷子割了,糜子割了。好像是转瞬之间,大地被分割成一条条一块块,黄的是玉米,红的是高粱。

赵守业今天上学晚,因为他找语文书,语文书找到了,原来书掉到了柜空里。在找到语文书后,他如获至宝的大呼小叫,张淑芬半是责骂半是调侃道:

“屁股大丢心了?当官的能把印丢了,真是服了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学习咋好呢,好好上课别招猫逗狗的,没有老实气儿蹄跳的招人烦不?”

老师在布置完下午带绳去四队地捡黄豆这个任务后,表扬赵守业说他这几天来表现很好,没有做违反纪律的事。这让赵守业格外的骄傲,所以整个一上午都老老实实地坐着,认真听课,他没有去逗王亚娟也没有和李德才胡闹。

中午有点儿热。

列队,立正,稍息,向前看齐,再依次序走出洞开的校门后,靳老师喊:“学习**好榜样,唱——”

整齐的歌声响起,回荡在村子的上空。

由村中的主干道一直向西,过自己家大门口时,赵守业伸长脖子向里看,见梅芳站和梅英踢口袋整在玩儿,就蹦跳着挥了挥手。梅英和梅芳没有反应,全没看见他。

歌声稀落下来,队形也散乱。赵守业和李德才走在最后面,嘻嘻哈哈的笑闹着。

“吊死鬼儿就这样儿。”李德才将他的小拢绳套在脖子上仰头向天,翻着白眼睛道。

赵守业晃着绳子说:“还得伸舌头呢,就这样。”

他说完将舌头伸出,伸得很长。

忽然前面一个五年级的学生大声说:“哎呀妈呀,二掌包的你后面有鬼呀,快跑啊。”

李德才惶恐地向赵守业的后面看,就像真的有鬼一样,噔噔地快步跑起来,到老师的身边才放慢脚步。

四队的那一大片黄豆地在道路的北侧。赵守业和李德才慢吞吞地赶到那时,老师正收拢队伍。

“你俩快点儿!赵守业,早晨刚表扬完你,这工夫又现原形了是不?还有你李德才,整天鼻涕拉撒的也不知擤擤。”

李德才听老师这么一说,赶紧用手在鼻子上抓了一把,然后在裤子上一抹。老师呲着牙,无声地笑道:

“瞅你整的那埋汰样,快溜的煞腰干,没看人家都捡上了吗?注意脚下,别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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