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凯全身是血被仇天魁抱着，浅滩浸出的泥水也被染红，腥色随着水流漫布，甚是刺眼。
陌刀凶威在外，任谁都能看出，王凯身体被陌刀正面刺穿，没人怀疑他不会死。
西域的荒凉，葬不尽的英雄，埋不尽的红颜。
自古如此。
谁都不例外！
迟到的斐行俭坐在马背上立在河岸变，哀叹连连。
西域双杰从今天开始就会失去一个，可惜了大唐威震一方的诡狼在今日殒命！而且还不是死在敌人手中，他是死在了自己人手中，实在可悲！
婓行检不是不想救王凯，可即使是他，也救不了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更何况王凯的死在他自己计算之内，对仇天魁有天大的帮助。
正所谓亲者痛，仇者快，只有藏在人群中的敌国暗探欣喜不已，准备事后把这个好消息传递回去。
可是婓行检的到来也并非没有好事，他存在于此就已经压住了各怀鬼胎的人，没人敢在他面前造次，趁火打劫也不可能。
“去吧，把那些藏起来的探子处理一下！”婓行检叹气道。
慕容.翰抱拳领命离去。
敌国暗探得到如此重要的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传递出去，布置好能打掉一部分潜在的威胁。
安西都护府手中也有些情报锁定了一些人，这些人今天也在场，顺手清理一下同时又能打掉一部分，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王凯之死已经注定，婓行检的布置也是能拖一时拖一时，为接下来的事做好准备。
“笼城那边也需要尽快安排一个靠得住的人去镇守！”婓行检暗道：“王凯啊，你为何如此偏激，你一死大唐西门大开，不出两年，西突厥很快就会反应过来，举兵大举入侵也只是迟早，到时候又是免不了一场大战！”
来不及悲伤。
身在其位，思其所思！
从大局来观。
大唐西域分为四部分的话，可以看做北有婓行检，西有王凯，南有李茂，东有塔克拉玛干沙漠这个天然屏障。
北边婓行检亲自镇守，同时看住连通中原的河西走廊。
西边笼城有王凯守护，抵御西突厥的骚扰。
南边李茂与吐蕃隔空相望，再有王成志，成英这些老将军前线鏖战，只要这两拨人不内乱，也大可放心，国土不会再被吐蕃夺走。
正因为有这些人在，西域才一直在大唐手中，丝绸之路才会畅通无阻。
所以。
以往有王凯在，大唐西域西大门可以高枕无忧！
可现在婓行俭不得不尽快调整部署。
婓行俭从大局考虑，王凯的死让昆仑以西失去了一员抗担子的大将，这个消息一旦传出，以往那些三心二意的人也失去了束缚，迟早会跳出来找事。再有，西突厥之所以安分了这些年，也全是王凯的功劳。
而且还有一件更头痛的事。
杨胄当年的事婓行俭也知道一些。
王凯是王成志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属于老师跟学生的关系，同时还被烈火将军成英看好，他活着，就能成为这些人缓解与李茂一系矛盾的中间人。所以他一死，就会立即点燃李茂与杨胄旧部之间矛盾，让守护大唐西域南大门的两波人再难同心协力对付吐蕃，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杨胄旧部就会失去耐心，最坏的结局就是两波人先大打出手。
实际玄鸟与龙蛇在麦盖提一战，成英出手已经造成了很坏影响。
婓行俭跟上官婉儿大吵一架的原因也因为这件事。
现在只是变得更糟而已！
不过。
当前还是处理这里的事优先。
婓行俭收回杂乱的思绪，视线停在了叶尓羌河中心的浅滩上。
罗元生等人也停下脚步，尽管他们在关键的时候都选择出手救人，可终究是迟了一步，纷纷站在一边没有打搅仇天魁与王凯告别。
生命无声无息流失。
王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此时的他才敢把心里话全部说出来。
“魁哥…我好后悔！”
十年过去，有些话一直压在王凯心中。
“我这辈子最大的失策就是那个雨夜没能阻止那些人陷害狂刀营，是我没能救下兄弟们，是我对不起他们，我枉称天策师之名…我每天晚上闭上眼就是看兄弟们，多吉他们被乱刀砍死……”
“我也对不起左牧，他自杀的时候我想救下他，可在他眼中我就是一个叛徒，他根本就不会原谅我，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还有阿狮兰，我从没有忘记他，杀了他这些年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他，梦到我双手上沾满他的鲜血怎么洗都洗不掉。我也无法忘记他临死时叫我凯哥的样子……”
“……不过现在好了，我可以亲自去那边跟阿狮兰道歉，去跟左牧解释，去见多吉，还有祈求其他兄弟们的原谅”
王凯的思维开始溃散，露出了解脱的神色。对于他而言，活着或许比死了更痛苦，也只有死了才能从自责，心魔之中摆脱出来。
“不要说了！”仇天魁悲哀的哽咽道：“我从没有怪罪你，我想弟兄们在天之灵也不会怪你……”
王凯没有理仇天魁，打断道：
“魁哥，我知道你此去是为了弟兄们报仇，我这些年忍辱偷生也收集很多线索放在笼城，你见到斐行俭大都护后就让我的弟子聂军去把这些线索拿回来…说起我这个弟子，他就像我年轻一样，心思细腻，但还不成熟，请魁哥以后多照顾一下他，等他成长起来一定会成为你的左膀右臂”
“还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我不是你杀死的，是我精心准备的一场计谋，只有我死了，你才能顺利完成你的使命，替我们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不过此计对你也有一定危险，但我相信王督军他们之后会处理好，也相信斐行俭大都护知道该怎么做，所以处理好你就能安然度过。魁哥，所以我死了你不用自责，兄弟们的冤屈就交给你了，我先去见他们，顺便亲自给阿狮兰道歉！”
有些人临死思路非常情绪，王凯就是这样的人。
他的语速很快，不给仇天魁插话的机会就交代好重要的事。
实际这也是王凯一早想好的话。
两手准备，两手都不落下！
这就是天策师王凯。
即使是死。
他也会理性选择最值得的死法。
不但提前算好自己死了会有什么结果，还替仇天魁备好了接下来的路。
可仇天魁却不这样想，如同王凯当年失手杀了阿狮兰一样，仇天魁也深深地自责自己杀了王凯。
“这些事你明明可以亲手去做，为什么还要牺牲自己死在我手中”仇天魁悲泣道。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亲手杀了自己最重要的兄弟。
王凯当年杀了阿狮兰的痛苦，仇天魁现在也体味到了。
王凯看着天空，细雨落在他的脸上，鲜血将地上的积水染红，气息游离道：“我不行，至于原因你以后自然会知道，所以我只能把希望交给你，提前去赎罪！”
正在此时。
王凯突然呼吸困难，大口喘气，双眼如同蒙上一层白砂。
“大限到了吗？”
耳边传来仇天魁的呼喊，死到临头王凯依然很淡定，恍惚间，他再一次见到了黑暗王凯。